沈煙蹲下身繼續洗碗，動作刻意放輕。
混濁的洗碗水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也反射著正屋窗紙上晃動的兩個人影。王金花尖細的嗓音透過薄薄的土牆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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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家堂屋里彌漫著劣質煙草的嗆人味道。
王金花把粗瓷碗重重摔在桌上，碗里的稀粥濺出幾滴，在斑駁的桌面上留下渾濁的痕跡。
"那個白眼狼！！"她扯著被旱煙燻啞的嗓子，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破窗戶紙，"咱們白養他那麼多年，供他吃供他穿，現在翅膀硬了！那廠長閨女多好的條件，人家陪嫁能給這個數！"她伸出三根手指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晃了晃，"真是不識好歹！"
賀根生蹲在門檻上，煙袋鍋里的火星忽明忽暗。他皺著眉，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更深︰"恐怕...以後他的親事咱們做不了主了。"他重重地咳了兩聲，"听說部隊里管得嚴，估計他會在軍營那邊解決個人問題。"
"什麼？！"王金花猛地站起來，凳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這小畜生越來越不服管了！"她急得在屋里轉圈，"要是在外面結婚，那彩禮錢、那每月的津貼..."
她突然撲到里屋門口，指著床上蜷縮的身影︰"你看看咱兒子！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要是征年那小子斷了家里的錢，咱們可怎麼活！"聲音里帶著幾分淒厲。
床上的賀國動了動，發出一串虛弱的咳嗽聲。這個曾經壯實的漢子，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蠟黃的臉上泛著不健康的潮紅。
王金花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帶著幾分哽咽︰"要是...要是沈煙那丫頭爭氣，早點懷上孩子，咱們好歹還能有個盼頭..."她粗糙的手抹了把臉，"現在可好，兩頭空！"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賀根生的煙袋鍋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在這寂靜中格外刺耳。
"老賀家要絕後了啊！"她啞著嗓子嚎了一聲，又慌忙捂住嘴，生怕驚動左鄰右舍。
賀根生佝僂的背脊僵了僵。在這個靠土里刨食的村莊，沒有子嗣的人家連祖墳都無人打理。他想起去年清明，村里那個絕戶的老劉頭的墳頭，荒草長得比人還高，連張黃紙都沒人燒。
"你也...不能全怪沈煙。"賀根生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咱兒那情況...你心里清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里屋，"換個人來，估計也很難..."
王金花當然知道這個事實。賀國那病是從娘胎里帶來的，這些年吃了多少偏方都不見好。
去年請來的老郎中私下說過，這病怕是...影響生育。
但她怎麼能承認呢？只有把怨氣撒在沈煙身上，她心里才能好受些。
"不下蛋的母雞！"王金花還是罵出了口，仿佛這樣就能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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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根生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煙袋鍋在炕沿上磕出個黑印。
等氣順了，他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精光︰"讓征年和沈煙生一個。"這句話像塊石頭，撲通砸進死水里。
"你瘋魔了？"王金花瞪大眼楮，臉上的皺紋都撐開了，"那是要天打雷劈的！"她的聲音尖得能戳破窗紙，又慌忙壓低，"沈煙可是老大的媳婦！"
賀根生卻像打開了話匣子︰"征年怎麼著也算半個賀家人。他那個身子骨..."煙袋桿指了指里屋方向，"你忍心看老賀家絕戶？"他故意頓了頓，"等有了娃，征年每月那三十塊錢津貼..."
王金花的罵聲戛然而止。三十塊錢——夠買五十斤上好的白面，夠抓半年的藥，夠在年節時扯塊像樣的布料。她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搓著衣角，那里有個隱秘的小口袋，裝著這些年從賀征年津貼里摳出來的積蓄。
屋外的老槐樹突然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竊竊私語。王金花想起沈煙那縴細的腰肢和飽滿的胸脯，又想起賀征年軍裝下鼓脹的肌肉。
某種骯髒的算計在她眼里慢慢成形，像蛆蟲在腐肉里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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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這事..."王金花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渾濁的眼珠轉得飛快，"沈煙能願意？征年那小子現在翅膀硬了..."
賀根生陰惻惻地笑了，露出被煙燻黑的牙︰"由得她不願意？"煙袋鍋在油燈上點了點，"等懷上了，還能由著她？"
賀根生的煙袋鍋在油燈下泛著暗紅的光，他眯起渾濁的眼楮，聲音壓得更低︰"你想想，沈煙那丫頭性子軟，又沒娘家撐腰..."他故意拖長了尾音，讓王金花自己琢磨這話里的意思。
王金花的手指絞在一起，指節泛白。
她想起沈煙剛嫁過來時的模樣——水靈靈的像根嫩蔥，現在雖然被磋磨得憔悴了些，但那股子溫順勁兒還在。最重要的是，這丫頭確實沒個依靠，爹娘早沒了，唯一的舅舅在關外當兵，十幾年沒音信。
"那...征年那邊..."王金花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動搖，眼楮卻亮得嚇人。
賀根生往炕沿上磕了磕煙灰，冷笑道︰"他再能耐，不也是吃賀家的飯長大的？"說著從炕櫃底下摸出個布包，解開露出幾張泛黃的紙，"這是他的入伍證明，我特意留著的。
要是他不听話，咱們就去部隊鬧，說他忘恩負義..."
王金花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老頭子還留著這手。她突然想起什麼，壓低聲音問︰"那要是...要是懷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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