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大量的資料送進宮里，皇後特意交代過，五里坡商會送來的東西不許查驗，直接送進內宮，倒不是長孫特意給小雲開特例，而是很多吃食原本封裝的很嚴實，大拆特拆以後容易受潮變質，保質期大大縮短，孩子們吃了鬧了兩次肚子，一是出于信任，二來為了省事，直接開了免檢的特例。
早晨起來，練了一個時辰功，天光大盛歇息了下來，喝口熱茶，稍消汗水。
長孫無垢︰“今日來了黃封。”
小雲拆開了一眼，說道︰“馬上年關了，記得提醒陛下，該收賬了，河北那邊快讓劉黑闥吃干淨了。”
長孫無垢︰“崔家？”
小雲︰“嗯，劉黑闥已經逼著他們變賣家產，這邊的部分不多了。”
長孫無垢︰“陛下說，前幾日崔仁施來求了，痛哭流涕，說家里如何如何難，讓陛下無論如何網開一面。”
小雲︰“那不挺好的，知道疼是好事，報紙上披露了許多內容，崔家已經油盡燈枯，若不是朝廷里有許多崔家人，這會兒已經崩了。”
長孫無垢︰“真要把他們逼上絕路嗎？”
小雲︰“呵呵，這要看陛下如何選擇，崔家一步步走到今日，陛下功不可沒，他們背地里恨不恨陛下，咱們婦道人家可揣測不出來。”
長孫無垢︰“不是你要弄崔家嗎？怎麼扯到陛下頭上？”
小雲︰“師父不許我下場，不然早把他們扔海里喂魚了。”
長孫無垢︰“哦，有忌諱？”
小雲︰“恩，是啊，修行修行，修是的什麼，修心，心亂了還修什麼，姐姐，早課不要拖沓了，操練起來吧！”
長孫無垢︰“天天練八段錦，渾身疲乏得很呢。”
小雲︰“莫要抱怨，快點，操練起來！”
長孫無垢一癟嘴，緊了緊腰帶，在屋里慢慢走動，撐開筋骨，慢慢進入練功狀態。
一群女孩子推門進來，發梢掛了露珠，顯然走了一段路程，看母親正在練功，想要到桌邊待著，小雲端著茶杯淺喝一口，另一只捏著酸梅的手對著長孫的方向揚了揚，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們不情願的到大廳中間，跟著母親的動作舞動起來。翻開一本竹簡，仔細辨認，慢慢讀起來，一群人練功的這段時間，一筐竹簡全部讀完。
李世民哈哈笑著闖進來，看到長孫還在練功，不多打擾，坐下來，拿起桌子上的竹簡看了一眼，扔進了筐里，打開黃封的信剛掃幾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小雲︰“沒啥大事兒。”
李世民︰“這還沒啥大事？崔家毛干爪淨了，我的賬怎麼辦？”
小雲︰“給劉黑闥寫信，態度誠懇點，讓他把房地產留下，給你弄點錢，或者換點可以流轉的資源，不至于一點不剩的。”
李世民︰“也只能如此了，我這邊的不礙事，過一遍手，最少缺一半啊！”
小雲︰“那不還有一半嘛，總比一分拿不到強，若是想超預期拿錢，不妨與劉黑闥做點別的交易，掩蓋你的真實目的，比如國家層面的合作之類的。”
李世民︰“讓我割地求榮？”
小雲︰“你是不是沒睡醒啊，合作，合作，听不明白？”
李世民︰“怎麼講？”
小雲︰“簽訂口岸合作，邊境關稅互換，大家統一收稅，免得撕破臉鬧矛盾，還有，可以做資源置換，這邊煤炭多，那邊的新產業多，厲害的東西直接拿來用嘛！”
李世民眼中充滿懷疑，靠近一點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雲︰“我是做商業的，向來打明牌，用不著藏著掖著，我從洛陽機械廠訂了些兩輪車，三輪車，要過邊檢，能省點兒是點兒，怎麼？你不是翻過我的信嘛，不知道兩輪車三輪車長啥樣兒？”
李世民︰“知道倒是知道，那東西看著沒啥用啊，就為了玩兒？”
小雲︰“什麼叫沒啥用？用處大了，會極大的改變人的出行方式，到時候不用套馬，不用讓人抬著，到門口喊一聲，車夫，人家蹬著三輪就能拉你滿城跑，你李大陛下不用發愁出行，那些腿腳不快的老家伙，嬌生慣養的敗家子可會很喜歡這種廉價的出行方式。”
李世民︰“不照樣得花錢嘛，能廉價到哪兒？”
小雲︰“哎……你呀！等明年開春的吧，我帶你體驗一把三輪的樂趣，口岸的事兒早點辦，免得我又得多花錢。”
李世民︰“我有什麼好處？”
小雲︰“東區的賬不泡湯啊！”伸腳把一箱子竹簡勾過來，拿起來小心解開繩子，對著窗戶仔細辨別斑駁的字體，不再理會李世民。
門外通報，皇子來請安，一幫大大小小的男孩跑進來，規規矩矩的給李世民見禮，長孫練的一臉薄汗，站在李世民身邊，接受皇子的問安。
李泰︰“母後，看您累的一頭汗，快歇歇，喝口茶水。”
長孫無垢︰“吾兒乖，都坐下，早課如何啊？”
李恪︰“回稟母後，夫子沒教論語，今日學的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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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垢︰“哦？你們可喜歡？”
李泰︰“喜歡是喜歡，沒啥意思，挺枯燥的，不如論語講的有道理。”
小雲︰“呵呵，數學是一切自然學科的基礎，慢慢體會吧！”
李泰︰“就是沒意思嘛，我說的又沒錯。”
小雲︰“恩，隨你。”
李泰︰“有好吃的沒？”
小雲︰“軟糖。”
李泰︰“好，我喜歡軟糖。”
長孫拉開抽屜，拎出一個硬紙盒子，放在桌上，把糖分給孩子們，自己剝開一枚送到李世民嘴邊。
李泰︰“這是怎麼做的，軟軟的，真好吃。”
小雲︰“柚子皮。”
李泰︰“柚子？那東西不好吃，太酸了。”
小雲︰“恩。”
李恪︰“雲姐姐，今日學什麼？”
小雲︰“看筆記。”
李恪從懷里摸出記事本，小心翻開，掃了兩眼，說道︰“發電機！”
小雲起身，把竹簡扔桌子上，走到展示板前，掛起一副畫，一塊磁鐵，虛線標出了磁感線，清了清嗓子說道︰“磁鐵分為兩級，指向南的是s級，引用字母文字south，指向北的是n級，意為north，以後看到圖示的sn，就直觀的理解為南北極，虛線表示虛無的磁感線，線圈在磁場中運動，切割磁感線，會產生電流，看第二張圖。”掛上發電機的詳細圖解，指著發電機的線圈︰“線圈數，轉速，磁極強度都是常量，產生的交流電進入導線，即可點亮燈泡，或者帶動電機，有什麼問題嗎？”
李恪︰“線圈密集，是不是線圈越多，發電越多？”
小雲︰“不是，發電機全部是額定功率，額定轉速，裝機的時候有限速閥，不管是蒸汽輪機還是水輪機一般穩定在五十赫茲，方便後期處理。”
長孫無垢︰“不能講的詳細些嗎？”
小雲︰“沒有實物，學來無用，有磁鐵和導線的話，不妨做一個簡易的發電機，玩一下，今天就到這兒，自由活動。”
李世民︰“真敷衍啊！”
小雲︰“哪里敷衍了？這東西簡單易學，對著圖多看幾眼嘛，原理準確，發電機剖面圖準確，還能怎麼詳細？物理學就是這樣，基本原理一句話，變異的用法萬萬千，動動腦子嘛，全靠我教，太累了。”說完回到書桌前拿起竹簡繼續看起來。
長孫無垢喃喃說道︰“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東西！”
小雲︰“音樂廳，掛著的不是油氣燈，是燈泡。”
長孫無垢︰“對對對，燈泡真亮啊！”
李世民︰“煌煌如晝，不知那東西可能裝到宮里來？”
小雲︰“有電嗎？”
李世民︰“這不有發電機的方子嘛！命工匠建造一台。”
小雲扭頭看了李世民一眼，說道︰“發電機是把別的能源轉化成電能，直接燒油點蠟燭照樣能亮堂，干嘛費勁轉化一圈。”
說話之際，一個小力士稟報，說有一盒東西是送給雲主子的。
長孫一招手，小力士趕緊把東西規矩的放在桌子上，快速退了出去。
小雲看了一眼，拆開盒子，里面整齊的十二個絨布格子，一個格子縫里塞了一只懷表，隨便抽出一只，金色的表殼約莫鴨蛋大，圓溜溜的，表面簪刻了一只可愛的小兔子，抓在手里冰涼，反過來是一個精致的圖案，外圍一圈小字，洛陽制表廠十二生肖紀念款兔。輕輕一按按鈕，表蓋叮的一聲打開，入眼鏡片泛起水藍色，銀色表盤，黑色刻度，金色指針。
長孫無垢︰“哇，精美至極！”根本挪不開眼楮，強行打斷自己，從盒子里扣出一只表，盤龍蓋，通體銀灰色。
小雲︰“不值一提的工藝。”給表上弦，走到窗戶前，仔細看了一眼遠處的大鐘，正時，放在耳朵邊仔細听一下機芯的聲音。
長孫無垢︰“你在听什麼？”學著小雲的樣子上弦，放在耳朵邊，滴答，滴答，滴答……
李世民抽出一只表，上弦，也放在耳朵邊，仔細听了起來，一幫小孩子踮著腳湊上去，試圖听到些什麼。
長孫無垢︰“竟然如此動听。”
小雲癟了一下嘴巴，說道︰“師父做的機芯，柳大匠的手藝沒長進。”
長孫無垢︰“先生還會制這個，原以為鐘表都是像外面那種，巨大無比呢。”
小雲從懷里摸出一只表，戴在左手手腕上，對著長孫無垢比劃了一下，說道︰“師父練手做的。”滑動一下側面，手表叮叮叮的響了起來，根本不用放在耳朵邊，清脆的聲音傳入所有人耳朵里。
李世民︰“竟然精美至此！”
小雲︰“恩，這些懷表挺貴的，喜歡的話，分一分。”
李世民︰“不知道你手上這個價值幾何？”
小雲︰“師父給靈姐做了個虎鯨吊墜，給小蝶做了鯊魚吊墜，給我做了一只手表，我相信你根本踫不到這三樣東西。還是珍惜機會，拿塊懷表吧！小孩子手重，很容易損壞的。”
長孫無垢︰“二郎，這是人家家傳的東西，莫要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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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慨嘆了一聲，接過長孫手里的生肖龍懷表，拿在手里把玩了起來。
小雲︰“不用如此喪氣，這物什代表了師父對弟子們的期許，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你手里的懷表，我相信很長一段時間領先世界，絕對是第一等的東西，若不是沾了我的光，你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買到呢！”
李世民︰“哦？是嗎？這東西雖精致，難道工匠造不出來？”
小雲︰“你，哎，呵呵，你試試吧。”
李玉素︰“雲雲，可以送我一只麼？”
小雲︰“你屬什麼？”
李玉素︰“兔。”
小雲微微一笑，把握在手里的懷表遞給李玉素。李玉素接過來，喜笑顏開，輕輕撫摸表面的紋飾，愛不釋手。盒子上蓋網兜里一頁紙映入眼簾，抽出來一看，正是柳大林的手筆，這麼多年了，寫字還是歪歪扭扭，快速讀了一遍，重新塞回網兜。
長孫無垢抽出來，讀了一遍，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人家嘔心瀝血之作，讓你貶的一錢不值。”
小雲︰“我算好的，當面還是很客氣，師父非打即罵，在師父眼里，他們根本不入門，只會做些粗糙的東西。還好師父威望足，不然早就有人跳腳了。”
李泰︰“匠人不過是末流，儒學才是大道！”
小雲︰“你懂什麼儒學？論語都沒吃透就學人家爭皇位，天天在你爹面前耍小心眼子，你以為你爹看不明白還是你能裝的很好？”
李泰︰“哪有？”
小雲︰“行了，你那兩招不用使了，有點什麼事兒全寫在臉上，你看你爹娘，哪個不比你心眼子多？還裝什麼？你爹不怕你爭，怕你不爭氣，讀書稀松平常，身子骨弱不禁風，你能成什麼事兒？”
長孫無垢︰“泰兒莫 嘴了，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哎……”
李承乾︰“我呢？我呢？”
小雲︰“你什麼？你想听夸獎找你老師李綱去，我可不會夸人。”
李承乾︰“孤是問孤有何短處，說出來改了就是。”
小雲︰“呵呵，不知道。”
李承乾︰“說說嘛！說說嘛！說說嘛！”
小雲︰“你快樂嗎？”
李承乾︰“孤？！額……”
長孫無垢︰“雲雲，為何五里坡的孩子與王孫貴族的子弟大不同，一個個眼楮放光？”
小雲︰“這事啊，我琢磨了很久，熱水。”邊上的侍女得了招呼趕緊去爐子上提水，給茶壺續上。繼續說道︰“我曾經以為師父只是貪玩，天天領著弟弟妹妹們東跑西顛，任由他們打鬧，時常教給他們一些玩意兒，無論學什麼只安排三分力，剩下的七分全用來玩，上午習武，下午習文，其他時候不是拉幫結派的刨土堆就是在泥坑里拱來拱去，時常看不出人樣，師父嚴令父母不許管，任由他們胡鬧，靈姐是我們這一屆的大姐大，安弟是他們那一茬的大哥大，現在有苗頭的是良舒，你見過的，很文靜的小姑娘，也有大姐大的勢頭，我好奇的問了一下師父，為什麼，為什麼讓他們像野獸一般鬧呢？安安靜靜的在學堂里學習不好嗎？你猜師父怎麼說？”
長孫搖搖頭，其他人也不解的看著小雲。
小雲︰“師父說，孩童打架，通常不會死人，比大人有分寸的多，只要你服了，咱們就是好兄弟，所以七八十來歲的年紀最喜歡爭斗，俗話說就是野性難馴，這個時期最需要的不是知識，而是人格底色，一個人怎麼才能自信，盲目的自信，極度的自信？勝利，一次又一次的勝利，所以師父帶著他們做各種各樣的事情，這些事呢，九成九都做不好，可弟弟妹妹們從來不會放棄，每天樂此不疲，仿佛師父的話有魔力一般，你們听了可能都覺得可笑，走，我帶你們玩點有意思的，天底下最好玩的，他們就信了，翻跟斗，塑泥人，滑草，滑沙，走獨木橋，他們瘋了一樣烏泱泱的爬上爬下，不知疲倦，後面師父不帶著他們玩了，安弟領著他們偷果子，抓魚，反正一切能摸到的倒騰一遍，甚至茅坑都能翻一遍。”
李世民︰“我與無忌小時候仿佛也是如此過來的，上躥下跳。”
小雲︰“是啊，野蠻其身體，文明其精神，師父說，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失敗，只有贏了或者再來一次。無數次成功失敗奠定了強大的內心，根本不會因為事情難做就躊躇不前，也不會因為失敗一兩次就氣急敗壞，師父常常說的一句話是，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呢！他們學著師父的樣子，把一切艱難險阻當做前進的動力，姐姐看到他們的時候，才會覺得他們的眼楮里充滿了好奇，一旦看到一點點有趣的東西立即就會爆發出極大的興趣。”
長孫無垢︰“是啊，一個娃娃喊一聲，其他娃娃全跟著跑了，比號令還好管用。”
小雲︰“李承乾，你經歷過挫折嗎？你頂得住壓力嗎？你有強大的內心嗎？”
李承乾︰“我？！”
小雲︰“李泰，皇位真的很好，你準備好了嗎？”
李泰︰“準備什麼？”
小雲︰“讓你爹說吧！”
李世民︰“泰兒，做皇帝不是那麼簡單的，不說事事精通，不被蒙騙能做到吧？”
李泰︰“能！”
小雲︰“我剛才編的故事怎麼樣？”
李泰︰“故事？你不是說你師父的事兒嗎？”
小雲︰“嗯哼，猜嘛！”端起熱茶輕輕抿了一口。長孫此刻好像明白了什麼，端茶遞到李世民手里，自己淡淡的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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