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在小院門前坐了一夜,天色微明之時,盼到了那個身影,一抹白色驟然停在門前。昨天的一身衣服已經破爛,全身上下滿是血污,頭發被干涸的血漬貼在頭皮上,裙擺處已經發硬板結,白色駝鹿化作流光收進手鐲,直接撲到杜安面前,阿黃掉落在地,一翻騰站了起來。
小雲端著一杯熱茶出來,放在靈兒手中,靈兒看了一眼小雲,端起來喝干淨。
杜安︰“靈寶,你已經十八歲了,是時候出去歷練一番,做個游俠兒,看一看人世間的悲苦情仇,收拾好心情,找回自己,什麼時候想師父了,回來看看。”
靈兒︰“師父,你不要我了嗎?”
杜安︰“傻孩子,師父怎麼會不要你呢,人一輩子很長,不能只生活在恭維,尊敬,安穩之中,要看看江湖,訪一訪名山大川,以前你小,只能跟在師父屁股後面玩耍,現在不同了,人長大都要去外面闖蕩一番,經歷一些從前沒見過的人情世故,爾虞我詐,在家里待著,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都照顧著你,你會長不大的,就像那大樹地下的小苗子,一輩子那一點點大。”
靈兒︰“哦。”
杜安伸手推向靈兒,並未踫到力量已經推著靈兒朝著後面倒去,黑煙彌茫,一抹黃色影子一頭扎進了黑霧之中,一臉無奈的嘆道︰“傻狗!”
小雲︰“阿黃追過去了?”
杜安︰“恩,你看看,哪兒還有狗影兒。”
小雲︰“這樣也好,有個伴兒!師父,你是不是有別的目的?”
杜安︰“靈兒已經在突破的邊緣,就差臨門一腳,靈氣充裕之地才有幫助,這里氣息渾濁,會讓她分心的,她的心境已經穩固,只需安靜修行幾日,必能結丹!”
小雲︰“結丹?為何我不知道結丹是何種感覺?”
杜安︰“修行猶如破繭,不破了境界永遠想象不出下一個境界是什麼樣子。”
小雲︰“師父,我修行足夠勤奮,可為何始終追不上靈姐?”
杜安︰“我以前說過原因,這不是人力可逆的,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練功,這叫天賦,你的天賦不在這里,但是不要氣餒,勤以補拙吧。”
小雲︰“天道種種,這算公平呢,還是不公?”
杜安︰“當然不公,道也會偏愛某一些人,他們沾染了道韻,天生就不一樣,不要羨慕他們,這些人不能做壞事,報應來的又快又及時!”
小雲︰“呵呵,真的假的?”
杜安︰“當然是假的,世間本無規則,全在人的一念之間,靈兒的念力比你純粹太多,念即功,這就是聰明的代價!”
一隊人從外面走來,來到小院前,停足。
杜安︰“忙了一夜?”
龍傲天︰“哈哈,新鮮的牛肉才好吃嘛,吃早點去?”
杜安︰“不了,安排你的事記得跟他們打好招呼。”
龍傲天︰“一定辦妥,這麼大的事,必然辦的漂漂亮亮的。”
眾人一拱手,朝著浴室走去,杜安也回了後院。
小雲︰“師父,什麼事,這麼鄭重?”
杜安︰“崔家人快要來五里坡了,你準備好了嗎?”
小雲面色一沉,鄭重的說道︰“準備十年了……”再抬頭,已經沒了杜安的身影。
幾千里外,靈兒和阿黃朝著地面自由落體,風吹的睜不開眼楮,此刻的靈兒內心一片安寧,沒有絲毫的緊張與害怕,十分享受的眯著眼楮頭沖地面,十幾秒沖到了地平線,朝著一處天坑墜落下來,兩秒鐘沖到坑底,巨大的遲滯力裹挾全身,手鐲發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四周,拍打翅膀的聲音回蕩開來,雙腳還未落地,阿黃從天而降,直接拍在一處大石上, ,碎石崩濺,灰塵蕩起。趕緊過去查看,阿黃背朝下,卡在了石頭中間,伸手拽出阿黃,拍了拍灰塵,抱在懷里,找了一處稍微平整的地方,坐下來。阿黃掙扎著離開,到了稍遠的地方,尿了一下,扒拉一下鼻子,打了幾個噴嚏。
看著阿黃無事,這才想起,阿黃怎麼可能有事,本就能開山裂石,摔打幾下,必然無礙。掏出羊毛氈子,隨便扔在地上,盤膝而坐,回想起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母親教做自己做女紅,時常到鄰居家玩,與鄰居家同齡的姐妹到路邊玩耍,跟著鄰居家姨娘學紋繡,父親時常會帶些飴糖,看父親開弓射箭,父親的背影永遠是那麼高大,淚珠兒啪嗒啪嗒落下。痛苦的記憶襲來,那一夜火光漫天,本來還擔心玩耍忘了時間要挨罵,剛到門前就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父親胸前插了幾只箭羽,兩個蒙臉漢子抬著扔進了火海,母親被綁著手腳,頭上血流一片,扔進火海,愣愣的看著,不知所措。二叔從黑暗里跑出來,抱著自己奪路狂奔,很快沖進了林子,躲躲藏藏好幾日,終是被追上,二人繼續逃跑,沿著蘆葦蕩一直跑啊跑啊,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不知坐了多久,阿黃湊過來,張張嘴,伸手摸了摸腦袋,阿黃繼續張嘴,這才明白阿黃是餓了,拿出一袋牛肉干倒在氈子上,捏起一條,咬在嘴里,心里難受的怎麼也吃不下,扔進堆里,阿黃叼起一根,慢慢嚼啊嚼,有滋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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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听見阿黃的喘氣聲,嘴里淒苦,想喝口水,翻找一下,想找出電燈,太久沒用,不知道堆在哪里,全部倒出來,摸索著,找到電燈,打開放在一邊,找出水桶直接抱著喝了幾口,扔在一邊,一堆東西糾結在一起,鏟子,破碎的珊瑚,貝殼,纏著的魚線,三顆乳牙,幼稚的畫作,木頭長槍,畫冊,單反相機,兔耳朵發卡,桐樹葉子,蓮蓬……
下意識的拿起單反相機,開機,打開相冊,一張一張翻看,星空,海底,珊瑚,陽光,沙灘,穿著潛水服的小小身影,巨大的腳蹼彎出弧度,手里拿著鏟子,正對著一株珊瑚拍去,呵呵,好傻啊,紅的,綠的,黃的,奇奇怪怪的小魚圍著珊瑚來回轉悠,巨大的鯊魚背部朝下,光著腳踩在上面,刀子對著巨大的貝殼撬動,呵呵,是硨磲啊,抱著椰子咬著吸管啄,手拿著巨大的蝦尾,另一只手捏著一顆小小的牙齒,仰著頭豁著牙,笑的十分燦爛,穿著漂亮的衫子短褲站著椰子樹下,掐著腰的樣子真的好幼稚,再一翻頁,師父拿著大刀砍向鯊魚的魚鰭,站在爐子邊認真的烤著蝦尾和扇貝……
眼淚啪嗒啪嗒落下,快樂的感覺充斥童年世界的全部角落,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快樂事情,就連上學堂的時候,夫子都會哄著自己,所有的同齡人喊自己老大,漸漸地那個高大的身影生出了一副面帶笑容的和煦面龐,無論哪一面對著自己,都能生出喜愛的感覺。
一切雜念瞬間消弭,耳旁不再有風聲,身子自然的盤坐,眼楮微微眯起……
身上的衣帶慢慢浮起,整個人慢慢浮起,周圍的灰塵慢慢排擠到遠處……
感知無限擴大,上到天空浮雲,下到水脈熱泉,近到飛灰泥垢,遠到蛇蟲魚鳥……
心跳聲漸漸巨大,轟隆轟隆,猶如炸雷,血液在血管中流動如龍吟一般,嗚嗚,嗚嗚……
一切感知消失,仿若星辰,圍著一處位置不停旋轉,悠遠漫長……
周身的真氣逐漸粘稠,朝著身前不停凝聚,一對手鐲啪的一聲碎作星光,大量物資散落一地……
五里坡
年輕的孩子湊在一起,唱著歌跳著舞,手牽手圍成一圈,小雲拉著長孫無垢與這些人一起慢慢舞動,隨著主唱的歌聲小聲應和著。
李秀寧︰“你倒是挺會挑時間,馬上開飯你來了!”
李世民︰“怎麼?我不能來?”
李秀寧︰“誰敢管你呀,怎麼,有事啊?”
李世民︰“父皇想你了,想見見你!”
李秀寧︰“你舍得?”
李世民︰“看你說的,至于嗎?”
李秀寧︰“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麼屎,裝什麼?從小就這樣,好事兒佔完,壞名聲推給別人,怎麼?做兩年皇帝開始要臉了?”
李世民︰“二姐……”
遠處有人喊李教習,李秀寧一看是唱歌人群的方向,起身跑過去,拉著兩個女孩子的手,跟著搖擺舞動。
此刻李世民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周圍的人都在忙活什麼,即便上了年紀的也湊在一起,拿著淨布擦盤子,仿佛只有自己這一個閑人。
林夫子看準備的差不多了,吟了一首詩,正式開場。
半大孩子開始進場,幫著布菜,熱氣騰騰的羊肉,各種新鮮的青菜,最不能缺的還是牛肉,煮熟的花生毛豆,陸續上桌。
婦幼大廳
穆田宿和杜安陪著王岳英說話,小桌上擺了點吃食,一杯甜牛奶放在王岳英面前。
穆田宿︰“多胎懷大,不用考慮剖宮產?”
杜安︰“不用,雖然王前輩這個年紀生產略有些風險,不過都是可控的,剖宮產只做備用手段,給她做的餐單很合理,胎兒沒有過度發育,若是沒有意外的話,與其他女子生產差不多,有個半小時就能順利卸貨,配的藥膏勤抹著點兒,那東西防龜裂的。”
穆田宿︰“早晚的會不會覺得餓?”
王岳英︰“會,配了零嘴,能墊墊。”
杜安︰“上次你兒子過來看你,沒讓他多住幾天?”
王岳英︰“你不說還好,說起來我就氣的頭疼,從小沒少教他聖賢道理,怎麼越大越歪?二十郎當歲,心氣兒高,非要做家主,老鄭讓出位置,讓他擺弄,十來年,反而給敗了,當年我倆也算白手起家,怎麼生這麼個廢物。”
杜安︰“呵呵,管家是很難的,年輕人嘛,意氣用事一些,正常。”
王岳英︰“別哄我,水水才多大,管的井井有條,小雲管了這麼久,把商會做到全國,哪個不比他年輕,年輕是理由嗎?”
穆田宿低著頭,不說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杜安也是一樣,沒有接話茬,只有老鄭,鄭通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讓她不要激動。
王岳英︰“小子,別給我玩心眼子,有什麼招數盡管說,老娘自會斟酌。”
杜安︰“不談事實,只講規律,女人與男人除了生理區別,女人的心理成長與男人有著本質不同,由于肉體的限制,整個群體會表現出第二子屬性,即年齡小于老大,體力弱于老大,說話做事會天然的考慮到老大以及與父母的態度,這種天然的多極關系,會讓女孩子早早的意識到自我,男孩子則完全不同,由于激素的影響,會極力發展身體,多動,好玩,無所顧忌,對群體關系的認知明顯晚于女孩子,你應該能發現一點點端倪,那些二十多的小伙子,幾個孩子的爹了,還是喜歡打打鬧鬧,騎著馬追逐,甚至互相毆斗,都是天生的,惡劣的環境需要他們專注,活躍,體力充沛,反應快速,腦區分工明確,看到獵物,會極快的做出決策,那些墨跡的都餓死了,剩下的都是跑的快,頭腦靈活的,呵呵,針對這些,要適當的差異分工他們的職能,只有表現出明顯的與人親和的天賦才會賦予主官角色,像博雅,六斤,小九,青兒,他們有著遠超同齡的敏銳,慶子則完全不同,他是摸爬滾打出來的經驗,雖然還是稍顯幼稚,卻足夠應對周遭。實際上沒有什麼招數,一個人的改變一定是全方位的變化,不可能打兩棍子,說幾句好听的他就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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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田宿︰“是啊,政兒跟我學了幾十年,四十多了才稍顯成熟,這種事強求不來,我父親八十了還意氣用事呢,別說一幫二三十的小年輕。”
王岳英︰“那我也不能砍了裕兒吧!”
杜安︰“哈哈,哪有砍自己兒子的,歷練歷練嘛,年輕人,多給機會。”
王岳英︰“你可有合適的活計,讓他去做一做。”
杜安︰“沒有,他不適應我這個環境,你讓他到長安做點小買賣,感受一下人情冷暖,磨一磨心氣兒!”
王岳英︰“上次水水跟我提了,說是新弄了些鋪子,讓裕兒去做點生意糊口,對了,秀秀在呢吧,我得給她賠個罪,道個歉,當年的事,是我鄭家做的不對,無論如何,還是要有個了結。”
杜安︰“你說捕奴隊的事?”
王岳英︰“對,裕兒開的牙行,張樓是他手底下的人,犯了事兒,當然得認!”
杜安︰“我勸你最好不要提。”
鄭通︰“為何?”
杜安︰“她現在逐漸淡忘了,干嘛還要再揭開人家的傷疤重新撒一遍鹽呢!”
王岳英︰“怎麼會呢,與她同來的女子陸續成親,只有她還單著,大家都不是傻子,她怎麼可能淡忘呢,只是選擇不提起,不讓大伙替她擔心罷了。”
杜安與穆田宿對視一眼,都選擇不再多說。
小雲推門進來,喊道︰“師父,開始了,去吃席!”
杜安點點頭,說道︰“走吧,穆老頭,老鄭,喝酒去。”
王岳英看著幾人離去,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思,這種事情,哎,難辦了,不提顯然是最好的,難得糊涂,鄭重其事的說,揭人傷疤惹人討厭,好似逼著人家必須諒解一般,好好一個孩子,難道就任由她還未開放卻先凋零嗎?
小雲︰“師父,剛才門外听了許久,此事真無解嗎?”
杜安︰“談不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沒了過去,一定不會有現在的自己,文學、思想的世界里,世事總是充滿可能、遐想,現實卻是唯一且冰冷,無論有多少種可能,做過之後只有一種結局,其他的都是假設,而假設只存在于遐想之中,一真一假之間,便是人的大苦難!”
小雲︰“秀秀姐找你談過了呢?”
杜安︰“恩,我跟她說了忘卻的可能,她拒絕了,她要清醒的活過這一世,也曾想過,不妨就睡了她,給她一個家。我的時日無多,不應該留下太多念想的,這便是修行的代價,孩子,早些成婚,事情了了,收拾心情,開始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小雲︰“師父,你要去哪兒?”
杜安︰“從來處來,往去處去,不必多問。”
穆田宿︰“你有感覺了?”
杜安︰“沒,心事快了了。”
穆田宿︰“孫師弟說大修行之人,會听到天地的召喚,你可有心得?”
杜安︰“談不上心得吧,當身體修行到某種程度,必然會有對應的神通,神即法,通即事,從心所欲是第一層,你應該早就明白了,法即天地,事即氣性,順應周遭,應是你現在的感受,後面的境界是為天機,說了就會變,你知道了就永遠達不到!”
穆田宿︰“恩,正是。”
鄭通︰“現在開始修行晚麼?”
穆田宿︰“這種事哪有早晚,當年遇到孫師弟才開始修行的,那時已然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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