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現在絕不是慌亂的時候。
周客強行將幾乎要失控的情緒拉回冰冷的理智軌道。
恐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他必須搞清楚,在自己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首先開始觀察自身的狀態。
除了那如同被重錘擊打過後的劇烈頭痛和全身肌肉被過度拉伸般的酸痛外,體內魔素流轉雖然因之前的對抗而略顯滯澀,但並未枯竭,經脈髒腑也沒有新增的損傷。
他的目光落回右手緊握的短劍上。
那粘稠的、暗紅色的血液刺痛了他的眼楮。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劍刃,湊到眼前,利用周圍昏暗的光線仔細觀察血跡的分布形態……
主要集中于劍刃中前段,呈現出一種明顯的、偏向一側的噴濺和隨後重力作用下流淌的痕跡,血滴的凝固程度顯示時間過去並不久。這種形態……
更符合利刃刺入一個相對靜止、或是無力做出有效閃避動作的物體時所留下的,而非經過激烈攻防格擋後形成的雜亂噴濺。
強壓下胃部的不適和心底翻涌的寒意,他蹲下身,強迫自己以絕對冷靜的態度檢查李維的尸體。
傷口狹窄而深,邊緣相對整齊,確實與自己的短劍寬度吻合。
但死者的姿勢……雖然扭曲僵硬,卻透著一股不自然的刻意感,尤其是雙腿的擺放角度,更像是被人事後拖動過,而非自己掙扎所致。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李維冰冷的手,仔細查看。
手指關節處沒有明顯的防御性傷口或紅腫,指甲縫里異常干淨,看不到任何皮屑、衣物縴維或是掙扎中可能抓取的灰塵污垢,完全不像是與襲擊者進行過搏斗的樣子。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周圍的地面。
血跡主要集中在尸體下方和周圍一小片區域,形成了匯聚和汩汩外流的狀態。
沒有發現任何明顯的、屬于第二個人的滴落狀血跡延伸出去,也沒有桌椅翻倒、物品散落等打斗掙扎的痕跡。
靜思室里,除了他、冰冷的尸體、以及那行觸目驚心的血字,干淨整潔得可怕,仿佛剛剛被精心打掃過,只留下了他們這兩個“道具”。
他迅速起身,檢查靜思室的門。
門鎖完好無損,沒有暴力撬動的痕跡。
靜思室內,依舊是那間他熟悉的、空曠得幾乎一無所有的布置,月光透過高窗灑下,安靜得落針可聞。
仿佛之前那吞噬一切的詭異星空、冰冷的機械合成音、以及那絕對的控制力,都只是一場逼真到極致的噩夢。
一切跡象都冰冷而殘酷地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李維很可能是在幾乎沒有反抗能力、甚至可能處于昏迷或無意識狀態下,被精準地一擊致命的。
而執行這一切的凶器,就是自己的短劍,執行者……
極有可能就是在自己被完全控制期間的身體。
隨後,現場被某個存在,或者就是被控制下的自己精心布置過,只留下了無法辯駁的、指向他就是唯一凶手的“鐵證”——
凶器在手、身處現場、甚至有“動機”——之前想要進入靜思室的短暫沖突。
而那面牆上猙獰的血字,就是骷髏會留給他的、“決賽”的真正規則——
一場骯髒的、考驗人性與生存欲望的邪惡游戲︰
隱瞞真相,獨自背負殺人的罪孽,並在眾目睽睽之下努力不被發現。
現在,留給周客的只有兩個選擇︰
聲張,還是隱瞞?
“報警,或者喊人過來?”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就被無數冰冷的現實問題擊得粉碎。
“現在大喊引來旁人?我該如何解釋?解釋我手持滴血的凶器,剛好站在尸體旁邊?解釋我之前和一個‘不存在’的勢力約好來這里參加一場‘不存在’的決賽?”
“解釋我失去了半小時的記憶,身體被人像木偶一樣操控著完成了謀殺?”
周客心中不斷盤算著。
將真相全部說出?
說自己拿到了丟失的筆記,而筆記殘頁的主人給了他一個小紙條,約他來到靜思室?
誰會相信?
恐怕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就會立刻將他認定為凶手!證據鏈如此“完美”,所有的巧合都指向他。
骷髏會既然敢布這個局,就必然算準了他百口莫辯。
屆時,他不僅會立刻身敗名裂,陷入囹圄,更將徹底失去查明真相、反擊骷髏會的機會。
“隱瞞真相……”另一個選擇如同深淵的低語。
這意味著他要主動踏入骷髏會為他精心鋪設的這條黑暗之路。
他要親手擦拭掉牆上的血字,要設法處理凶器上的血跡,要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可能暴露的線索,要在這個命案現場扮演一個“無辜者”。
這意味著,從這一刻起,他就要開始撒謊,開始偽裝,開始背負起“殺人犯”的心理重壓,成為骷髏會陰謀的被動共犯,每一步都可能被對方拿捏。
雖然隱藏和偽裝而言,並非難事,但周客知道,這正合了骷髏會的心意。
而周客並不想如骷髏會所願。
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爭取到時間和主動權的選擇。
只有暫時隱藏在暗處,他才能有機會去尋找骷髏會布局的破綻,去尋找自己可能被控制的證據,去弄清楚他們如此大費周章陷害自己的最終目的!
復仇,並洗刷冤屈,的前提是……必須先活下去,並且保持自由之身。
‘他們這麼做,絕不僅僅是為了陷害我入獄那麼簡單。’
周客的思維飛速運轉。
他們絕非簡單地控制周客殺掉別人。
他們更像是在……測試?或者逼迫?
逼迫他走上一條路?一條隱藏、欺騙、不擇手段活下去的路?
這和他們那種‘嫁禍飛升’的邪惡儀式是否有某種關聯?
還是說,他們想通過這種方式,將他逼入絕境,從而讓他不得不去尋求某種力量,或者投靠某個勢力?
就在他心神電轉,天平逐漸向著那個艱難且黑暗的選擇傾斜的瞬間——
嗒…嗒…嗒…
一陣清晰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伴隨著隱約的交談聲,正從樓梯口的方向傳來,越來越近,顯然是朝著頂層靜思室這邊來的!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