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了揮手,隨從和獄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足夠的空間,確保談話不會被竊听,卻又都在視線可及之處。
秦檜的目光落在周客身上,那目光中沒有明顯的恨意或憤怒,反而像是一個匠人在打量一件即將完成的作品,帶著一種冷靜到近乎殘忍的審視。
“岳元帥,”秦檜開口了,聲音平和,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幾日不見,看來他們伺候得並不周到。”
周客沒有回應他的虛偽客套,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看來,就是他了。
他,就是這個故事中的神牌持有者。
而且——
應該也是他,想要進行神牌神牌飛升。
飛升筆記讓他“發掘”的秘密,很可能就在此人身上。
秦檜並不在意他的沉默,緩緩踱步,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眼前這必死之人進行最後的“教誨”︰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然而,一人的存亡,有時也關乎國運流轉,氣數消長。”
“元帥北伐之功,彪炳史冊,檜……亦是佩服的。”
他的語氣平淡,听不出絲毫真實的敬佩,反而像在評價一件即將被銷毀的古董。
他話鋒微轉,目光掃過周客,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不過……元帥可知,你今日之結局,並非只因朝堂傾軋,或那‘莫須有’的罪名?甚至……非全然因官家心思?”
周客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知道,秦檜要說一些超出世俗理解的東西了。
他維持著沉默,眼神卻像最精密的雷達,捕捉著秦檜每一絲細微的表情和措辭。
秦檜輕輕搖頭,似在惋惜,又似在炫耀一種只有他才懂的“真理”︰
“那些,皆是表象,是給世人看的戲台。真正決定命運流向的,是更深層、更偉大的……規則。”
他刻意停頓,仿佛在欣賞“岳飛”臉上可能出現的迷茫。
周客裝作听不懂的樣子。
“這世間,有一些力量,超然于王權富貴,凌駕于世俗倫常之上。”
秦檜的聲音帶著一種神秘的蠱惑力,卻又小心翼翼不去觸踫具體的名詞︰
“它們無聲無息,卻決定著王朝興衰,個人榮辱。順應者,可得非凡造化;逆悖者,便如螳臂當車。”
他的目光飄向虛空,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灼熱︰
“那是一種……終極的蛻變,是凡人難以想象的境界。通往彼處的道路或許崎嶇,需要非凡的……祭禮。”
他說“祭禮”二字時,舌尖似乎帶著一絲血腥味的享受。
周客緊緊盯著他,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超然的力量……決定命運……終極蛻變……祭禮……
秦檜的話如同散落的密碼碎片。
結合之前的認知——那詭異的、能讓他人將白紙視為罪證的“認知篡改”異能;
飛升筆記將他投入此情此景的意圖;
一個推測如同破曉的曙光,驟然刺穿迷霧,在他腦海中變得清晰無比。
秦檜還在訴說著,甚至篤定岳飛听不懂他的話語︰
“比如……將莫須有的罪名‘嫁禍’給你,元帥認為是冤屈,但是在其背後,或許蘊含著某種……古老的‘平衡’或‘汲取’之道。”
“將萬鈞重壓集中于一點,以極致之反差,或可撬動非凡之力,滌蕩濁氣,成就……大清淨,大自在。”
他用了極其隱晦和扭曲的方式來描述,仿佛在談論一種玄妙的哲學。
他滿意地看著“岳飛”,以為對方仍陷在困惑與絕望中。
畢竟,他認為岳飛,就是個普通人,是什麼都听不懂的。
但周客不是岳飛。
周客是接觸過【超自然力量】的人。
自然也能听懂,秦檜話語中的意思。
秦檜緩緩從袖中取出那個漆黑詭異的小酒壺,將暗紫色的毒液倒入玉杯。
“元帥乃濁世清流,一身浩然之氣。”
“或許……你的犧牲,並非毫無價值,而是以一種你我此刻皆難以完全洞悉的方式,助益于某種更宏大的……目標的實現。”
他將酒杯遞進柵欄,語氣變得“慈悲”而堅定,“飲下它吧。塵歸塵,土歸土。你的使命,或許已然完成。”
就在此時,筆記的提示音如期而至。
【您已經听到飛升的奧秘。】
【飲下它,即可脫離此囚籠。】
酒杯就在眼前,異香彌漫。
然而,周客卻沒有去看那杯酒。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之前的虛弱、困惑、悲憤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平靜。
他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字字清晰,如同冰錐砸落在青石板上︰
“秦相爺,不必再用這些玄虛之言遮掩了。”
秦檜倒酒的動作猛地一滯,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周客繼續說著,目光如刀,仿佛能剝開一切偽裝︰
“你所說的超然力量,是神牌。你所追求的終極蛻變,是飛升。你所謂的古老祭禮,就是眼下這場嫁禍儀式!”
他每說一個詞,秦檜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你需要一場震動天下、曠古未有的冤獄。你需要一個足夠清白、足夠崇高的人作為祭品。你需要世人的憤怒、冤屈、不甘這些極端情緒作為能量。而你親手主導這一切,就是為了汲取這股力量,沖破你的瓶頸,完成你的神牌飛升!”
“你所掌握的飛升之法,總結成兩個字——”
“就是嫁禍。”
“我說得對嗎?秦相爺?或者說……神牌持有者,秦檜?”
周客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在這狹小的牢房內炸響!
秦檜臉上的從容、偽裝的慈悲、刻意的神秘,在那一刻徹底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驚怒和難以置信!
他的秘密,他最深藏不露、視為最高機密的飛升途徑,竟然被一個他視為砧板上魚肉、根本不該知曉神牌存在的武夫,如此清晰、如此準確地一口道破!
“你……你怎會……?!”
秦檜失聲叫道,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計劃被打亂的驚慌和暴怒,“是誰告訴你的?!不可能!”
他猛地後退一步,眼神變得無比凶狠和警惕,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柵欄後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