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之顱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那沉默仿佛有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整個凜梅團總部的大廳里,與壁爐將熄未熄的余燼一起,構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靜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久到周客幾乎以為它不會再回應。
然而,就在周客準備再次開口的前一剎那——
“是,也不是。”
先知之顱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輕得像一聲嘆息,卻又清晰地傳入周客耳中。
“是,也不是?”
周客不由自主地重復了一遍這個模糊的答案,眉頭瞬間鎖緊。
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不滿和質疑︰
“你這不等于,什麼都沒說嗎?還是在用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術來搪塞我?”
他認為先知之顱是在投機取巧,刻意回避問題的核心,不肯給出一個明確的“是”或“否”。
可是,先知之顱似乎預料到了他的反應,立刻補充道,語氣異常誠懇︰
“不,周客,我是真的在認真回答你的提問。”
“這已經是我在‘命運規則’允許的範圍內,能給出的最直接、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它似乎在組織語言,試圖用更清晰的方式解釋這個答案︰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存在著那麼一個,或者一些‘存在’,在默默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並且似乎總是在你即將遇到難以逾越的困難、陷入絕境時……適時地、巧妙地伸手拉你一把。”
“從表面上看——”
它強調了這個詞︰
“那‘存在’,的確是在幫你。你所感受到的‘順利’,某些‘恰到好處’的巧合,甚至包括你能看到筆記而他人不能,都可能與此有關。”
周客敏銳無比地捕捉到了那個關鍵的字眼,立刻追問︰
“表面上看?”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一種更加復雜難言的感覺涌上心頭。
先知之顱頓了頓,似乎在權衡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表述,最終,它用一種極其緩慢而凝重的語調回答︰
“是的,‘表面上看’。”
“但你也知道——”
它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絲冷淡的嘆息,不知是針對那幕後之手,還是針對這無奈的現實︰
“這個世界上,尤其是在有著神牌飛升這個充滿競爭與異能強弱的貴族世界里,沒有人會無緣無故、不計回報地幫助另一個人。”
“那個在暗中盯著你、‘幫助’你的‘存在’,表面上是在為你掃清障礙、提供便利,助你成長。但實際上,他所做的一切,最終目的也是在幫‘他自己’。你是他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一件特殊的‘工具’,或者一個……培育中的‘果實’。”
它的聲音變得更加幽深︰
“有時候……真的很難區分——幫人和害人的界限。尤其是當‘幫助’的背後,隱藏著遠超你想象的、可能將你推向另一種萬劫不復深淵的終極目的時。現在的‘助’,或許是為了將來更徹底的‘取’。”
周客徹底愣住了,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讓他之前因為“有人相助”而產生的些許僥幸和疑惑瞬間化為更加深沉的不安和警惕。
他低下頭,細細咀嚼著先知之顱這番充滿警示意味的話語。
幫人與害人的界限模糊……表面的幫助實則為己……培育的果實……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和更深沉的寒意,嘗試著用自己的理解去歸納︰
“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的意思是,有某個‘存在’在暗中,以一種看似‘幫助’我的方式——實則是為了引導我、塑造我,最終來實現他自己的某個不可告人的、或許對我不利的目的?”
先知之顱再次陷入了沉默,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顯得沉重和艱難。
許久,許久,它才極其輕微地、幾乎是氣聲般地開口,帶著一種仿佛觸犯了某種禁忌後的虛弱感︰
“抱歉,周客……這,已經是我能告訴你的極限了。”
“命運的絲線已經繃緊……再多說任何一句更明確的話,就可能對既定的軌跡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那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
它頓了頓,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懇求︰“好了,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盡可能地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你可不能真的摔了我。”
周客臉上的冰冷和嚴肅漸漸化開,最終化為一聲意味復雜的輕笑,他搖了搖頭︰“放心吧,大眼楮。我說到做到,既然你回答了,我自然不會摔你。雖然……你的答案比沒有答案更讓人頭疼。”
“不過,你的這個答案已經夠出乎我的預料了。我還以為你又會打馬虎眼,搪塞過去。我沒想到你能回答到這種地步。”
在從先知之顱那里得到了一個這種答案之後,周客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緊迫感交織在一起。
他再次取出了那個隨身攜帶的、略顯陳舊的魔素檢測儀。
冰涼的金屬外殼握在手心,帶來一絲冷靜的觸感。
他已經經歷了這麼多,多次在生死邊緣激活神牌、運用異能,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如今的力量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他將意識微微集中,體內的魔素自然而然地與檢測儀產生共鳴。
儀器屏幕上的數字開始瘋狂地跳動,如同他此刻難以平靜的心緒。
數字飛速攀升,60、70、80、90……最終,在一個令人屏息的瞬間,數字猛地定格——
99。
“99……”
周客凝視著這個數字,低聲念了出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涌上心頭,是驚訝,是了然,也有一種水到渠成的平靜。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已經達到了銅級神牌所能容納的魔素極限?觸摸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飛升壁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