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宣首先發言︰“團座，我推薦陸雪明院長。他不僅醫術高明，在管理醫院方面也很有章法。”
“不妥，不妥！”
周慕雲推了推眼鏡，“陸院長要負責醫療方面的管理，分身乏術。我推薦李修文醫生，他在協和醫院時就參與過行政管理。”
一旁的盧諶捋著胡須︰“老朽以為，市長人選不僅要懂管理，更要深得民心。我推薦團座你的父親，宋哲群先生！”
“盧老，不妥，不妥！我父親，我知道，他雖然會識字，但是他不會管理啊！”
盧諶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茶盞里的水紋蕩開一圈漣漪︰“團座有所不知，之前有一回饑民鬧市，令尊帶著家丁在城隍廟前支起三口大鍋，把宋家祖田的存糧全熬成粥分給百姓。”
“後來鬼子的狗特務混在饑民里煽動暴亂，也是令尊站在粥棚頂上喊了句"要搶糧先從我老頭子尸首上踏過去"，這才穩住局面。”
會議室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馬維民詫異地看向宋明遠︰“團座，這事您不知道？”
宋明遠握筆的手僵在半空。
隨即想起半月前父親來軍營時，袖口沾著可疑的焦黑痕跡，當時只當是老人燒柴做飯弄的。
陸雪明突然起身︰“說到這事，那日受傷的饑民送來醫院，令尊還親自送來了雲南白藥，我問過懂行的人，那些藥材夠買一大車糧食了！”
宋明遠心中涌動著復雜的情緒，他從未想過父親在背後默默做了這麼多。
“今天就先開到這里，我好好想一想！”
說完，宋明遠就獨自離開了！
盧諶望著宋明遠的背影說了句︰“咱們這位團座，什麼地方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他怕老百姓背後說他任人唯親啊！”
其實，正如盧諶所說的一樣，宋明遠不想讓百姓在背後說自己任人唯親。
會議暫歇時，宋明遠獨自登上城牆。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遠處城內各處宅院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宋明遠想起十歲那年，父親握著他的手在族譜上寫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時，掌心粗糲的老繭磨得他生疼。
雖然，這不是他親身經歷的，但能從接受的記憶里看出宋哲群是一個有志氣的人！
“遠兒！”
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宋哲群拄著黃花梨拐杖，馬褂下擺沾著新翻的泥土——他剛從難民開墾的荒地回來。
“爹，您怎麼......”
“盧老給我捎了信。”
說著，宋哲群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曬干的野菊，“听說你總熬夜，這個明目。”
宋明遠接過時踫到父親的手，虎口處有道新鮮的裂口。
宋明遠忽然發現父親左臂不自然地垂著——那是當年為護住被清兵劫掠的祠堂，生生挨了一刀留下的舊傷。
“當市長這事......”老人望著城外星火！
“爹知道自個兒沒念過洋學堂，但咱宋家祖訓有雲︰‘達則兼濟天下’。如今滿城百姓叫你一聲“團座”，這擔子就該咱宋家人扛。”
宋明遠望著父親那滿是滄桑卻又堅定的面容，心中的糾結如潮水般翻涌。
他比誰都清楚，父親雖無洋學堂的學識，卻有著一顆熾熱的為民之心，過往那些默默行善的事跡，樁樁件件都在撞擊著宋明遠的內心。
“爹，我懂您的意思，也明白您的為人。只是我怕……”
宋明遠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他內心的掙扎。
宋哲群輕輕拍了拍宋明遠的肩膀，說道︰“遠兒，爹知道你顧慮什麼！可這滿城百姓，在這亂世之中，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為他們做事的人。”
“你若因為怕人閑話，就放棄讓合適的人來擔此重任，那才是辜負了大家的期望。”
宋明遠低頭沉思片刻，緩緩抬起頭，眼中的迷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光芒︰“爹，您說得對。是我狹隘了，只想著個人的名聲，卻忽略了百姓真正的需求。”
此時，一陣寒風吹過，城牆上的旗幟獵獵作響。
三日後，泰安城萬人空巷。
宋哲群穿著漿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他身後沒有儀仗隊，只有十二個背著書包的孩童——都是日軍空襲中失去父母的孤兒。
“老朽宋哲群，光緒二十年生人。”
老人聲如洪鐘，驚飛了檐下的麻雀。
“七歲讀《論語》，十八歲中秀才，本以為這輩子就在四書五經里打轉。直到上月饑民圍宅，有個後生問我︰‘宋老爺，您的聖賢書能當飯吃嗎？’”
人群響起 的議論聲。
老人突然解開長衫，露出滿是傷疤的胸膛︰“這道是庚子年護祠堂留的，這道是軍閥混戰救學生挨的。”
“今天老朽要說，聖賢書教的是‘仁者愛人’，而這仁字......”
他抓起台上備好的毛筆，在宣紙上揮毫潑墨。在下方人群的注視下，那個“仁”字的豎鉤鋒利如劍，最後一捺卻纏綿似水。
“就是讓娃娃們有書念！讓病漢子有藥醫！讓餓肚子的有飯吃！”
老人擲筆于地，墨汁飛濺在青石板上！
“從今往後，各位不必再為糧食，治病，上學而擔心！我兒子宋明遠會為大家提供糧食，泰安醫院也會給大家免費治療！”
“學校的話也正在修建，建成以後，依然是免費上學！”
“好！”
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一雙雙手高高舉起，仿佛要將這份希望托向天空。
宋哲群的眼中閃爍著淚光，那是欣慰，也是期待。
隨後，緩緩轉過身，望向正在建立的學校，仿佛已經看到了學校里書聲瑯瑯，孩子們的笑臉如花綻放。
“我們宋家，雖不富裕，但始終銘記先祖遺訓，以仁義為本。明遠，你一定要記住，這份承諾，是我們宋家對鄉親們的責任，也是對聖賢書的最好詮釋。”
宋哲群語重心長地對站在一旁的兒子說道。
“父親，請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麼做！”
隨後，一紙委任狀下發，宋哲群正式成為了泰安市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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