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局長接過麥克風，抬手就拍了兩下，然後遞到嘴邊。
“喂喂喂，听得見嗎？”
有一陣電流聲滋滋滋地通過，大家捂住耳朵，不過總算是安靜下來。
黃局長說話，他們還是願意听的。
“秦同志是77年考上京市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是國家難得一見的橋梁人才，這次他帶領團隊來到我們金泉市，幫助我們解決石將軍大橋的問題，首先，讓我們鼓掌感謝他們。”
台階下響起稀稀拉拉的鼓掌聲。
黃局長又說︰“秦工的能力毋庸置疑，經常看新聞的朋友應該知道，秦工可是因為設計貴省黑岩山峽谷大橋上過新聞聯播的。”
他這麼一說，好幾個穿著體面，看上去家里不缺電視機的人若有所思。
大家還記得黑岩山峽谷大橋，只是對于設計師的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當時新聞上出現的，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
原來就是眼前這個人嗎？
黃局長把麥克風還給秦楓。
秦楓清了清嗓子︰“接下來，我給大家講解一下石將軍大橋的修復方案。”
“首先，我們第一次來到石將軍大橋時，發現它的橋面有多處損毀……”
大屏幕上，播放的是根據橋梁的各項數據制作的電腦模型，原本是供設計團隊內部使用的。
交通院其他同志站在秦楓邊上，也在听他講解。
沒听一會兒他們就發現了問題，秦楓講解得太深奧了，專業術語不要錢一樣從他嘴里往外蹦，比他們內部會議時還深奧。
好幾個資歷淺的，稍一走神，下一句就听不懂了。
秦楓講了半個多小時，微微停頓，接著問︰“大家听懂了嗎？”
台階下靜悄悄的，市民們已經佛了。
一句都听不懂。
秦楓微笑︰“听不懂沒關系，按照現在的進度，石將軍大橋將會在台風抵達前完成修復加固工作，這次的強台風，會替大家檢驗石將軍大橋的修復成果。”
“不差這麼幾天，大家不如一起等一等？”
台階下傳來細細碎碎的交談聲。
半晌，有個聲音問︰“現在播電影不？”
黃局長笑了出來，得了，這件事算是結束了。
“播播播。”
大屏幕都已經架起來了，那就順便播個電影，把大家哄好了送回去。
秦楓回到大樓里，幾個同事追著他進來。
“秦工，你講得這麼深奧，他們明明听不懂，為什麼都不鬧了？”
因為人往往會對認知以外的事物感到敬畏。
你講的越深奧，他們越是听不懂，就越覺得你厲害，當然，你還要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就像網絡上某些專家，就是這麼忽悠人的，還有那些給老年人推銷保健品的，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家似懂非懂，秦楓也不接著解釋。
他抬起雙手拉伸後背的肌肉，呼出一口濁氣。
“好了，我們接下來去施工現場看看，然後今晚回招待所吃咸魚。”
金泉市下了重本，除了一開始的施工隊，他們又花錢從省里請了同公司的另一支施工隊，兩支施工隊一起開工。
台風越來越逼近，狂風和驟雨出現得越來越頻繁。
終于趕在台風登陸前，石將軍大橋的全部修復和加固工作完成。
秦楓坐在房間的窗邊看外面的景色。
天上的烏雲在翻滾，遮天蔽日，太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下午原本應該是陽光燦爛的時候，現在的天黑得像晚上六七點。
暴雨傾盆而下，在狂風下幾乎與地面平行， 里啪啦地拍在窗戶上，發出可怕的聲音。
道路兩邊的樹被刮得七零八落，秦楓眼睜睜看著幾棵樹不堪重負，斷裂的大樹沒一會兒就被刮走，無影無蹤。
突然，一塊布被拍在秦楓面前的窗戶上，一秒鐘後再次被狂風刮走。
有一位仁兄失去了一條褲衩，秦楓在心里替他難過了一秒。
海水在翻涌，可惜招待所距離海邊有點距離，沒法看到石將軍大橋。
這次台風意外地持久，直到第三天才消停，雨還在下，太陽已經出來了。
秦楓走出房間，住在他對面的孟堂也剛好走出來。
“在房間里憋了三天，我都快悶壞了。”孟堂伸了個懶腰。
秦楓也快憋壞了，迫不及待說︰“孟工，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孟堂樂意至極，兩人結伴下樓，然後站在招待所門口，看著街道上淹到了膝蓋的水。
水面上飄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垃圾桶、拖鞋、衣服、樹枝……秦楓還看到了斷成一半的廣告牌，應該沒有砸到人吧。
“放心，我們招待所地勢高，十次水淹有九次波及不到我們。”
秦楓回頭，看到招待所的大廚提著個桶走出來，褲腳挽到了膝蓋以上，他把桶放在地上，然後一腳踩進水里，彎腰摸索。
沒一會兒抓上來一條魚。
大廚嘿嘿直笑︰“不錯不錯，一下水就有收獲，我就知道這次台風這麼猛，肯定有魚送上門。”
說著他又彎下腰去觀察水面下的情況，這次走遠了一些，過了十幾分鐘才抓上來一條小的。
把魚放進水桶里，大廚問︰“你們要下來一起玩嗎，抓到的魚歸你們，中午我給你們煮熟。”
孟堂有點心動，他抬頭看著四周，除了大廚，還有不少人在街上淌水，身上背著麻袋，撿一些覺得有用的東西。
對面的商鋪門口堆滿了沙袋，店里的貴重物品已經全部架起來，老板拿水瓢舀起滲入店里的水，潑到外面。
這里的人已經習慣了台風侵襲，海水倒灌街道被淹已經成了司空見慣的事，大家充滿了松弛感。
對于秦楓和孟堂來說，這是很新奇的事。
孟堂問︰“你下去嗎？”
秦楓有點想玩，但是一低頭看到渾濁的水，他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了。”
孟堂有點失望，他想踩進水里感受一下，畢竟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經歷台風。
秦楓說︰“孟工，你小腿上有個傷口，還是不要下去了，小心發炎。”
孟堂之前在施工現場不小心勾破了褲腳，把皮膚也劃傷了，傷口剛剛結痂，聞言也不敢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