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脂西渡︰百草通玄記上卷)
楔子
昆侖墟下,赤水之濱,曾有靈草名“補骨脂”,得日精月華,凝褐籽如珠。上古之時,神農氏嘗百草,見此草歷霜不凋,籽落即生,遂采而辨之,覺其性溫味辛,入腎經能壯骨,入肺經可潤皮,便傳于部族,教以“炒籽療腰冷,敷膏去白癜”之法。然彼時文字未彰,此識多賴口耳相傳,如赤水之流,雖滋養四方,卻少有形跡可尋。後世醫家雖將其載入《本草經集注》《本草綱目》,卻仍有無數民間妙用,藏于漁樵耕讀之間,未入典籍。直至十七世紀末,南洋風起,海波載著這株東方靈草,穿越山海,撞開了西方科學的大門,一段跨越東西的百草奇緣,自此開篇。
第一卷 嶺南遺珍•鄉野藏智
一、漁村里的“骨暖膏”
清康熙年間,嶺南新會縣有漁村名“睦洲”,村民世代以漁為業,常與海風、濕氣為伴,多患“濕痹”與“白癜”之癥。村中有老藥婆姓陳,人稱“陳阿婆”,承襲祖上傳下的補骨脂用法,治好了無數鄉鄰。她常說︰“這‘骨脂籽’是海神賜的寶貝,能暖骨,能淨皮,就看你會不會用。”
一日,村里少年阿海隨父出海,遇風暴翻船,雖被救回,卻落下“寒痹”之癥,每逢陰雨天,膝蓋便痛如刀割,連漁船都登不上。陳阿婆見他面色青白,按其膝下“陽陵泉”穴,阿海痛得齜牙咧嘴,嘆道︰“這是寒氣入骨,得用‘骨暖膏’驅寒補骨。”她取來曬干的補骨脂籽,與生姜、桂枝一同放入石臼,搗成泥狀,再加入芝麻油,在瓦鍋中慢熬,待膏體泛起金沫,便盛入盆中。每日清晨,阿婆親自為阿海敷膏,邊敷邊念叨︰“腎主骨,這籽兒能入腎,把寒氣趕出去,骨頭就暖了。”
敷藥半月,阿海膝蓋的疼痛漸消;一月後,竟能跟著父親出海捕魚。阿海的父親感激不已,送來一尾剛捕的石斑魚,陳阿婆卻擺手道︰“要謝就謝這骨脂籽,祖上說,當年先祖在崖山腳下,見野鹿食此籽後,躍澗如飛,才悟出它的妙用。你們往後采籽,記得留三分給鳥獸,莫要采絕了。”這般“取之有度”的叮囑,恰是民間用藥的智慧,雖未入醫典,卻藏著對自然的敬畏。
二、藥攤上的“白癜方”
睦洲鎮的集市上,陳阿婆每日都會擺個小藥攤,售賣自制的補骨脂藥粉和藥膏。鎮上有個綢緞莊老板,姓黃,三年前臉上突然長出白斑,初時如銅錢大小,後來蔓延至額頭,四處求醫無果,連生意都懶得打理。一日,他見陳阿婆的藥攤上掛著“治白癜”的木牌,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上前詢問。
陳阿婆仔細端詳他的白斑,又摸了摸他的脈象,說︰“你這是‘風邪襲表,氣血失和’,肺主皮毛,肺氣弱了,皮毛就失了滋養。我這藥粉,得配著日光用才有效。”她取來一包炒香的補骨脂粉,教他︰“每日清晨,用溫水調開粉,涂在白斑上,然後坐在院里曬半個時辰太陽,記住,只曬晨光,別曬晌午的烈日,免得傷了皮膚。”
黃老板半信半疑,按法試用。起初三日,涂藥處有些發紅發癢,他嚇得想停手,陳阿婆卻道︰“這是藥氣在驅邪,莫怕。”又過了十日,白斑邊緣竟透出些淡粉色;三個月後,臉上的白斑漸漸消退,皮膚恢復如初。黃老板喜出望外,送來重金致謝,陳阿婆卻只收了些綢緞,笑著說︰“這方子不是我創的,是前朝一位游方郎中傳下來的,他說《本草綱目》里寫過,補骨脂‘外用治白癜、頑癬’,不過得‘借日光之力,引藥入皮’,我不過是照著做罷了。”這般對典籍與口傳經驗的融合,正是民間醫者的常態——不求著書立說,只求治病救人。
三、農舍中的“育兒秘”
睦洲鎮西頭,有戶農家姓梁,妻子生下一對雙胞胎,卻因早產,兩個孩子都長得瘦弱,周歲時還不能站立,膝蓋發軟,像沒有骨頭似的。梁家人急得團團轉,听聞陳阿婆會治“軟骨”之癥,便抱著孩子登門求助。
陳阿婆摸了摸孩子的骨骼,又看了看孩子的舌苔,說︰“這是‘腎精不足,骨失所養’,得慢慢補,急不得。”她取來補骨脂籽,與核桃、黑芝麻一同炒香,碾成細粉,叮囑梁家媳婦︰“每日給孩子沖一小勺在米湯里,早晚各一次,堅持半年,保管孩子能站穩。”梁家媳婦不解︰“阿婆,這籽兒不是治大人腰腿痛的嗎?咋還能給娃娃吃?”
陳阿婆笑道︰“《黃帝內經》說‘腎主骨生髓’,娃娃的骨頭沒長好,根子在腎精不足。這補骨脂籽能補腎,核桃、芝麻也能填髓,三樣混在一起,又香又補,娃娃也愛吃。”梁家媳婦按她說的做,果然,孩子吃了三個月,便能扶著牆走路;半年後,兩個小家伙竟能在院里追著雞跑,身子骨比同齡孩子還結實。此事傳開後,鎮上不少有弱童的人家都來求藥粉,陳阿婆索性把方子寫在紙上,貼在藥攤旁,任人抄錄,還念叨︰“都是鄉里鄉親,能幫一個是一個,這百草的好處,本就該大家共享。”
四、船工間的“祛濕茶”
睦洲鎮臨近西江,常有往來于廣州、南洋的船工在此歇腳。船工們常年在水上漂泊,濕氣重,多有“下肢浮腫、筋骨沉困”之苦。陳阿婆便琢磨出一款“補骨脂祛濕茶”,用炒香的補骨脂籽,搭配茯苓、薏苡仁、陳皮,裝在小布包里,賣給船工們。
有個老船工姓周,跑了三十年南洋航線,雙腿常年浮腫,一按一個坑,連布鞋都穿不上。他買了陳阿婆的茶包,每日用開水沖泡,代茶飲用。喝了一個月,雙腿的浮腫竟消了大半;三個月後,走路也輕快了,再也不用拖著沉重的腿上船。周船工特意跑來謝陳阿婆,說︰“阿婆,您這茶比船上的藥湯管用多了,喝著還不苦,帶著點陳皮的香。”
陳阿婆笑著說︰“這茶是按‘脾腎雙補’的道理配的。補骨脂補腎,腎能利水;茯苓、薏苡仁健脾,脾能祛濕;陳皮理氣,氣順了,濕邪才好散。你們船工在水上,脾腎功能容易弱,喝這茶正好。”她還叮囑周船工︰“到了南洋,要是見著華人老鄉,也把這方子傳給他們,那邊濕氣更重,興許用得上。”周船工點頭應下,後來每次到南洋的巴達維亞,都會給當地華人商鋪送些補骨脂茶包,這株東方靈草的種子,便借著船工的腳步,悄悄飄向了更遠的地方。
五、族譜里的“藥草記”
陳阿婆的家中,藏著一本泛黃的族譜,里面除了記載族人的生卒婚嫁,還夾雜著許多關于補骨脂的用法,都是祖輩口傳心授後,由識字的族人記錄下來的。族譜里寫著︰“明萬歷年間,族中先祖避亂至睦洲,見當地多產補骨脂,便向土著學‘籽拌麥種,耐霜寒’之法,後又悟其藥用,治好了不少鄉鄰的‘骨痿’之癥。”
還有一段記載頗為有趣︰“清順治年間,族中有女嫁至南洋呂宋,帶去補骨脂籽,教當地人‘炒籽敷傷’,當地土人稱之為‘中國骨籽’,遇有跌打損傷,必求此籽。”這些零散的記錄,雖不如醫典嚴謹,卻真實地展現了補骨脂從中國鄉野走向南洋的軌跡。
陳阿婆常對晚輩說︰“這族譜里的字,都是前人用血汗換來的經驗,咱們得守著,也得想著往外傳。百草沒有國界,能幫到更多人,才不算辜負了它們的靈性。”彼時的她,或許未曾想到,幾十年後,這株她日日照料的“骨脂籽”,會被遠渡重洋的異邦人帶往歐洲,在另一片土地上,綻放出跨越文明的光芒。
第二卷 南洋初遇•碧浪載珍
一、巴達維亞的“華人藥鋪”
清雍正年間,巴達維亞今雅加達)已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重要據點,城中聚居著數萬華人,多以經商、務農為生。華人聚居區里,有一家“同德堂”藥鋪,老板姓林,是從廣東新會遷來的,正是陳阿婆的遠房佷子。林老板承襲了家族的用藥經驗,藥鋪里常年備著補骨脂籽、藥膏和祛濕茶,生意十分紅火。
巴達維亞氣候濕熱,當地華人與荷蘭殖民者都常患“風濕骨痛”和“皮膚頑疾”。有個荷蘭商人,名叫範德堡,在巴達維亞經營香料生意,因常年在田間巡查,染上了“濕痹”,膝蓋又腫又痛,連馬都騎不了。荷蘭醫生給他開了止痛藥,卻只能緩解一時,治標不治本。後來,他听華人雇員說“同德堂”的藥能治骨痛,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一瘸一拐地走進了藥鋪。
林老板見他面色痛苦,步態蹣跚,便用生硬的荷蘭語問︰“是膝蓋痛嗎?”範德堡點點頭,林老板便取來一包補骨脂籽,又拿出一瓶芝麻油,說︰“把籽炒香,搗成粉,和油調成膏,敷在膝蓋上,每日換一次,十天就好。”範德堡半信半疑,按法試用。起初,他覺得敷藥處有些發燙,以為是過敏,正要取下,卻被華人雇員攔住︰“這是藥氣在驅寒,忍一忍就好。”果然,三天後,膝蓋的腫脹便消了;十天後,竟能正常騎馬。範德堡驚嘆不已,此後每逢身體不適,都會來“同德堂”求醫,還成了藥鋪的常客。
二、藥劑師的“好奇筆記”
荷蘭東印度公司有位藥劑師,名叫揚•克萊默,負責為公司員工和殖民者調配藥物。他听聞範德堡用華人草藥治好了骨痛,便對這家“同德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日午後,他特意換上便裝,來到華人聚居區,走進了“同德堂”藥鋪。
彼時,林老板正在櫃台後炒補骨脂籽,鐵鍋里的籽兒發出“滋滋”的聲響,一股辛香彌漫在空氣中。揚•克萊默深吸一口氣,覺得這氣味既陌生又特別,便指著鍋里的籽兒,用拉丁語問道︰“這是什麼草藥?有什麼用?”林老板雖不懂拉丁語,卻從他的手勢和眼神中明白,他是在問補骨脂的功效。于是,林老板取來一塊竹牌,上面用漢字寫著“補骨脂”,又用炭筆在紙上畫了一株補骨脂植株,旁邊畫了一個人捂著膝蓋,再畫一個人臉上有白斑,最後畫了一個太陽。
揚•克萊默看著畫,恍然大悟︰這草藥既能治關節痛,又能治皮膚白斑,還得配合日光使用!他連忙從隨身的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畫下補骨脂的樣子,又記下林老板演示的用法——炒籽敷關節,調粉涂皮膚後曬太陽。臨走時,他買了一包補骨脂籽和一罐藥膏,還特意問了補骨脂的生長環境。林老板告訴他︰“這草喜暖,在我們家鄉嶺南,田埂邊、山坡上都有;在巴達維亞,華人菜園里也種了不少。”揚•克萊默點點頭,將這些信息一一記在筆記本上,封面上寫著“來自中國的神奇骨草”。
三、菜園里的“草藥課”
為了更深入地了解補骨脂,揚•克萊默特意請範德堡做翻譯,再次拜訪林老板,希望能親眼看看補骨脂的生長狀態。林老板欣然應允,帶著他們來到自家的菜園。菜園一角,種著一片補骨脂,植株不高,枝葉呈卵形,開著淡紫色的小花,褐籽如豆,掛滿枝頭。
林老板蹲下身子,摘下一顆籽兒,遞給揚•克萊默︰“你看,這籽兒要等霜打過後采,才更有勁兒。采下來要曬干,炒的時候火不能太旺,不然會焦,就沒用了。”他又指著旁邊的一塊菜地,那里種著生姜、桂枝,“我們配藥膏的時候,常會加這些,生姜能散寒,桂枝能通絡,和補骨脂配在一起,治骨痛更管用。”
揚•克萊默听得十分認真,一邊點頭,一邊在筆記本上畫圖記錄。他還發現,菜園里的補骨脂旁,竟種著幾株荷蘭本地沒有的草藥,林老板說︰“這是茯苓、薏苡仁,和補骨脂一起煮茶,能祛濕,我們華人在船上都喝這個。”揚•克萊默嘗了一口林老板泡的祛濕茶,覺得味道清甜,帶著淡淡的藥香。他忽然想到,公司的水手們常年在海上,也常抱怨濕氣重、關節痛,或許這茶能幫到他們。于是,他向林老板買了許多補骨脂籽和搭配的草藥,帶回公司,分給水手們試用。
四、水手間的“治愈故事”
揚•克萊默將補骨脂籽和祛濕茶分給水手們後,沒過多久,就有了驚喜的反饋。水手彼得,常年在甲板上工作,海風一吹,膝蓋就痛,陰雨天更是連路都走不了。他按揚•克萊默教的方法,將補骨脂籽炒香搗成粉,和凡士林調成膏,敷在膝蓋上。才敷了五天,膝蓋的疼痛就減輕了;半個月後,竟能在甲板上靈活地走動。彼得特意找到揚•克萊默,激動地說︰“揚,這中國草藥太神奇了!比我們的止痛藥管用多了!”
還有水手約翰,臉上長了一塊白斑,在歐洲時,醫生說這是“不治之癥”,他為此十分苦惱。揚•克萊默給了他一罐補骨脂藥膏,教他每日涂在白斑上,然後到甲板上曬太陽。約翰半信半疑地照做,起初,白斑處有些發紅,他嚇得想停手,揚•克萊默卻勸他︰“中國醫生說,這是藥在起作用,堅持下去。”一個月後,白斑邊緣開始發黑;三個月後,白斑竟完全消失了。約翰對著鏡子,激動得熱淚盈眶,他說︰“我終于能像正常人一樣見人了!這株中國小草,簡直是上帝的恩賜!”
這些水手的治愈故事,在荷蘭東印度公司內部傳開後,補骨脂很快成了“明星草藥”。揚•克萊默看著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心中萌生了一個想法︰將這株神奇的草藥帶回歐洲,讓更多的人受益。他知道,歐洲的醫生們或許會對這來自東方的草藥充滿懷疑,但他相信,只要有真實的療效,就一定能被認可。于是,他開始精心準備——采集補骨脂的植株、種子、藥膏,整理好詳細的用法記錄,只待下一次返航,便帶著這株東方靈草,穿越印度洋,駛向歐洲。
五、離別前的“智慧傳承”
在揚•克萊默即將返航的前一天,林老板特意備了一桌酒菜,為他踐行。酒過三巡,林老板拿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遞給揚•克萊默︰“這是我們陳家祖輩傳下來的《骨脂用藥記》,里面記了不少補骨脂的用法,有治老人腰冷的,有治娃娃軟骨的,還有治皮膚頑疾的。我用漢字寫的,你可能看不懂,但我讓會荷蘭語的華人朋友翻譯了幾頁,你帶著,或許有用。”
揚•克萊默接過小冊子,只見封面上的漢字雖不認識,卻能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他翻開翻譯的幾頁,看到上面寫著“補骨脂,性溫,入腎、肺二經,腎主骨,肺主皮毛,故能壯骨、潤皮”,還有“治白癜,需借日光,因日光屬陽,能助藥氣入皮,驅邪通絡”。這些文字,與他在巴達維亞觀察到的用法完全一致,更讓他驚訝的是,中國古人竟早已用“經絡”“髒腑”的理論,解釋了補骨脂的功效。
揚•克萊默站起身,對著林老板深深鞠了一躬︰“林先生,感謝你分享這麼寶貴的知識。我向你保證,我會把這株草藥和它的用法帶回歐洲,讓更多的人知道它的神奇。”林老板笑著擺擺手︰“不用謝,百草是天地的饋贈,本就該讓全世界的人受益。只是有一點,你要記住,這草藥雖好,卻也不是萬能的,得看人用,像體質燥熱的人,就不能多用,不然會上火。”揚•克萊默點點頭,將林老板的話記在心里,他知道,這正是中國傳統醫學“辨證施治”的智慧,也是他在歐洲推廣補骨脂時,必須牢記的原則。
次日清晨,揚•克萊默登上返航的船只,他小心翼翼地將補骨脂標本、種子和《骨脂用藥記》放進木箱,妥善保管。船緩緩駛離巴達維亞港,揚•克萊默站在甲板上,望著遠方的海岸線,心中充滿了期待——他知道,一場關于東方草藥與西方科學的踫撞,即將在歐洲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