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畔靈章本草春秋》
楔子
盤古開天,清陽上浮為天,濁陰下沉為地。天有五星流轉,地有五方孕靈,陰陽相蕩間,生出寒暑燥濕風,此謂六氣;金木水火土,周行不殆,是為五運。當是時,蒼昊之下,江河奔流,澤藪綿延,草木受天地精華,或榮或枯,暗藏生殺之機。
在那神農氏嘗百草之前,人族尚匍匐于洪荒,于病痛災禍中掙扎。有部落居于淮水之濱,名喚“澤川氏”,他們觀候鳥知時節,察草木辨生死,將一代代的經驗刻在骨甲上,藏在歌謠里。彼時,澤瀉還只是水澤邊一叢尋常綠苗,葉片承露,球睫藏泥,卻不知自己將在千年後,被一部典籍鄭重記下,成為“主風寒濕痹,消水,益氣力”的靈草。這一切的開端,始于一場彌漫三年的濕疫,始于一位年輕巫祝凝視水澤的眼神。
上卷•淮濱初啟本草秘
第一回 濕疫困澤 痹痛纏民
淮水之南,有大澤名“雲夢”,澤川氏世代依澤而居。那年,本該春和景明,卻連月淫雨,澤水暴漲,浸漫了半坡的茅舍。起初,只是族中老人晨起時關節發僵,屈伸之間,骨縫里似有蟲噬,到了暮春,連壯年獵手也開始腿足沉滯,肩背如負濕泥,有人甚至腫起了腳踝,按下去便是一個深深的凹痕,半日不復原。
部落首領名喚“石父”,肩寬背厚,曾一箭射穿猛虎咽喉,此刻卻佝僂著腰,左手扶著門框才能站穩。他望著雨幕中的蘆葦蕩,喉結滾動“是澤水在發怒麼?”巫祝“阿苓”,年方二十,梳著雙髻,髻上插著三根白鷺羽毛,她捧著祖傳的龜甲,甲上裂紋如蛛網,卻辨不出凶吉。
“不是發怒,是氣郁。”阿苓指尖劃過龜甲上的水紋,“春屬木,應升發,如今被淫雨困住,木氣不得伸,反生濕邪。濕邪如泥,裹住筋骨,便是痹痛;滲進皮肉,便成水腫。這是天之氣與地之濕擰成了繩,勒住了咱們的筋骨。”
族中最老的“松婆”,已過百歲,常年臥在獸皮褥上,此刻卻咳著說“我小時听祖母講,澤底有‘水精’,能吸走多余的水……只是不知它長啥模樣。”話音未落,外間傳來孩童啼哭,有戶人家的小兒腫得睜不開眼,呼吸像破風箱般嘶啞。阿苓攥緊了手中的石針——往常治風寒咳嗽的法子,此刻刺在穴位上,竟如泥牛入海。
當夜,阿苓做了個夢水澤深處,有白睫如玉,頂承圓葉,葉上露珠墜地,竟在泥上燒出一個個小孔,孔中滲出清水,所過之處,枯草都挺直了腰。
第二回 白鷺引蹤 玉睫現澤
雨歇三日,阿苓帶著三個身強力壯的少年,循著夢中景象往澤心走去。澤邊淤泥深及膝蓋,菖蒲與蘆葦叢生,水鳥驚起時,翅尖掃過水面,蕩開層層油光——那是死水積久生出的穢濁。
“看!”最年幼的“禾生”指著遠處,一群白鷺正低頭啄食澤畔淺灘,它們細長的喙探進泥里,餃出圓滾滾的東西,仰頭吞下。阿苓心頭一動,撥開半人高的水蓼, 水靠近。灘涂上,果然有叢叢綠苗,葉片呈箭頭狀,托著晶瑩的水珠,微風拂過,葉底露出半截白睫,如凝脂般藏在黑泥中。
阿苓示意少年們別動,自己蹲下身,用骨匕輕輕刨開周圍的軟泥。那白睫下竟連著圓球狀的根,剝開褐色外皮,內里雪白,斷面滲出清冽的汁水,湊近一聞,沒有水草的腥氣,只有淡淡的土香混著水潤,像雨後初晴的天空。她指尖沾了點汁水,嘗了嘗——不苦不澀,唯有一股清淡的甘味,順著喉嚨滑下,方才 水時發沉的雙腿,竟輕快了幾分。
“松婆說的‘水精’,怕是就是它了。”阿苓讓少年們小心挖了一籃,返程時特意留意白鷺的蹤跡,發現它們總在這類植物叢生處停留,且啄食之後,體態輕盈,從無蹣跚之態。
回到部落,阿苓取了三枚球睫,洗淨後放進陶釜,添了澤中清水,以松枝慢煮。水沸時,一股清氣漫出,聞著就讓人胸口敞亮。她先舀了半碗,吹涼飲下。約半個時辰,只覺小腹微脹,便去茅廁,回來時竟發現,連日來因濕邪纏身的頭重之感,消散了大半。
“給腫得最厲害的孩童分著喝。”阿苓將藥湯舀進陶碗。那小兒喝了兩碗,當夜便尿了數次,次日晨起,眼皮的腫脹消了大半,竟能睜開眼打量周遭了。
第三回 四氣明性 五味驗經
澤瀉能解濕毒的消息,像野火般在澤川氏傳開。阿苓卻沒有懈怠,她將完整的植株攤在曬谷的石板上,召集族中長老細看。植株生在水澤,葉向上承天陽,睫入泥接地氣,球睫藏于陰陽交界,正是“天之所生,地之所載”的模樣。
“你們看這斷面,”阿苓用骨刀切開球睫,“色白屬金,質潤屬水,金能生水,所以它能引水;味甘淡,甘能補,淡能滲,滲就是讓水順著該去的道走。”松婆摸了摸球睫,又聞了聞煮過的藥渣“性涼,你看喝了它,人身上的燥熱氣就退了,這是能清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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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驗證澤瀉的性味,阿苓做了個試驗讓三位病人分別服用不同時節的澤瀉。春分采的,球睫尚嫩,煮出的湯味淡而薄,利水之力弱;夏至采的,葉茂睫粗,球睫飽滿,湯味清甘,利水最捷;霜降後采的,球睫縮成硬殼,味帶微苦,煮湯後竟讓一個本就體虛的老嫗泄得更厲害。“這便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道理,”阿苓在龜甲上刻下三道痕,“夏末秋初采的,得水火相濟之氣,最合時宜。”
族中有個叫“石勇”的獵手,患痹痛三年,每逢陰雨天,肩臂便痛得抬不起弓。阿苓用夏采的澤瀉,配著曬干的桂枝煮水給他喝。“澤瀉利水,桂枝通陽,”她解釋道,“濕邪裹著寒氣,得先讓陽氣走通了筋絡,澤瀉才能把濕寒引出去。”石勇連喝七日,竟能拉開強弓,只是射箭時還微有滯澀,阿苓又加了些蒼術粉末,“蒼術味苦溫,能燥濕,與澤瀉相須,就像兩把掃帚,一把掃水,一把掃泥。”
又有一回,族中婦人“葵娘”產後水腫,喝了澤瀉湯,卻頭暈目眩。阿苓診看後,發現她是產後血虛,澤瀉利水太過,傷了陰分。她趕緊取來紅棗與粳米,煮成稠粥,讓葵娘喝下,“棗甘溫補血,米甘平補脾,用它們的甘味制住澤瀉的淡滲,這叫‘相殺’,能解它的偏性。”三日後,葵娘的水腫消了,頭暈也止了。
這些經驗,阿苓都讓禾生刻在木簡上“澤瀉,甘淡,涼,主濕痹,消水腫,夏采為佳,虛人忌單服……”木簡漸漸積了數十片,成了澤川氏最早的“藥經”。
第四回 六氣變幻 配伍顯智
那年是“水運太過”,深秋本應干燥,卻淫雨霏霏,濕氣裹著寒氣,族中許多人得了“寒痹”,關節又痛又腫,皮膚摸起來冰涼。阿苓用澤瀉配桂枝,卻發現效果不如往年。
“今年的寒氣太重了。”松婆裹著獸皮,指著窗外的雨,“六氣之中,寒與濕相結,就像冰裹著泥,單用澤瀉引水,桂枝通陽,力道不夠。”她讓阿苓去采來細辛,那草生在背陰的石縫里,根細如絲,味辛烈,能嗆得人打噴嚏。
阿苓將澤瀉、桂枝、細辛同煮,藥湯喝起來,先覺辛辣沖鼻,隨後轉為清甘,咽下去,腹中竟暖融融的。給寒痹最重的石父喝下,半日功夫,他便能自己站起來,活動肩膀時,骨縫里的“ ”聲輕了許多。“細辛辛溫,能散寒,就像在冰泥里點把火,”阿苓在木簡上補刻,“澤瀉得細辛之助,能化寒水;細辛得澤瀉之佐,不致燥烈傷津,這是‘相使’。”
冬日來臨,澤川氏儲存了大量獸肉,有人吃多了,腹脹如鼓,矢氣惡臭。阿苓取來澤瀉,配著神曲(族中用谷物發酵制成)煮水,“肉屬陰,積在胃里生濕濁,澤瀉利水,神曲消谷,一利一消,濁氣得散。”喝了藥的人,不多時便腹中雷鳴,如廁後頓覺輕快。
族中孩童“棗兒”,得了一種怪病白天好好的,夜里就發熱,小便短少,哭鬧不止。阿苓看她舌尖發紅,說是“心火下移小腸”,取來澤瀉配淡竹葉,“澤瀉引小腸的水濕,淡竹葉清心火,火降水行,夜熱自止。”三劑藥後,棗兒夜里睡得安穩了,眼楮也亮了許多,阿苓摸著她的頭笑“這便是《內經》說的‘水火既濟’,藥也能調人身的陰陽呢。”
隨著病例增多,阿苓發現澤瀉的用處遠不止利水消痹。有個老獵手眼楮昏花,看不清獵物蹤跡,阿苓用澤瀉配枸杞煮水給他喝,數月後,他竟能看清百步外的飛鳥。“澤瀉能去濕濁,濁物一去,清氣上升,自然耳目聰明。”阿苓在木簡上記下這新發現,忽然明白,《神農》先祖所言“久服耳目聰明,輕身面生光”,原是這般道理——濕濁去了,氣血暢了,人自然輕快有神采。
春日再次降臨雲夢澤時,阿苓帶領族人,在澤畔劃出一片灘涂,特意留下澤瀉生長,不再盡數采挖。禾生不解,阿苓指著新生的幼苗“草木與人一樣,也有生息。咱們用它救命,也得讓它繁衍,這才是‘天人合一’的規矩。”風吹過灘涂,澤瀉的新葉舒展,如無數只小手,托著晨光,也托著澤川氏與本草共生的歲月。
(上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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