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宋紹熙五年,山陰的秋陽,總帶著一股子慵懶的暖意。陸游的“龜堂”里,更是靜得能听見香爐里檀香燃燒的“ 啪”聲。這位年近七旬的老翁,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布袍,坐在窗邊的竹椅上,望著案上剛栽好的幾盆花草,眼神里有落寞,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案上最顯眼的,是一方青釉方盆,里面栽著幾株石斛——睫節紫褐如老竹,葉片狹長如劍,雖還沒開花,卻透著一股倔強的生機;旁邊是個巴掌大的小盆,堆著人工鑿刻的“小盆山”,山坳里嵌著一株水黃楊,枝葉小巧如翠雲;最角落里,是一盆含苞的百合,青綠的花苞鼓鼓囊囊,像藏著一肚子的話。
“方石斛栽香百合,小盆山養水黃楊。”陸游拿起案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溫茶,茶味微苦,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旁人都說他“晚歲唯好靜”,可誰又知這“靜”里,藏著多少“無奈”?
第一回 龜堂初築避塵囂,舊物新栽寄閑情
龜堂是陸游在山陰故居旁闢出的小院落,因他自號“龜堂老人”而得名。院子不大,卻收拾得雅致牆角堆著幾塊太湖石,石縫里冒出幾叢野菊;窗下搭著竹架,爬滿了何首烏的藤蔓;正屋的窗台上,擺著一溜兒大小不一的花盆,都是他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老物件——有缺了口的汝窯殘片拼的盆,有農戶棄用的粗陶甕,還有一方青釉方盆,釉色溫潤,邊角卻磕了個小豁口,據說是前朝遺物。
“這方盆,配石斛正好。”半年前,陸游在集市上第一眼看到這盆,就想起了年輕時在蜀地見過的石斛——那草附石而生,睫節如古釵,最是堅韌。他當時就想“若栽上幾株,擺在案頭,倒也能添些生氣。”
可真要動手時,他又犯了難。晚年的陸游,手腳已不如從前靈便,彎腰栽花都覺得吃力。僕人想代勞,他卻擺擺手“我自己來。這點小事,還做得了。”
他特意從會稽山的崖壁上,托藥農尋來幾株野生石斛。那藥農說“陸大人,這草性子倔,得用青石屑拌腐葉土栽,澆水不能太勤,見干見濕才好。”陸游一一記下,像當年在軍中記軍令似的認真。
栽石斛那天,是個晴朗的春日。他搬來方盆,先用清水泡了半日,洗去內里的塵垢;又取來曬干的青石屑,拌上去年秋天收集的菊葉腐土,一層一層鋪進盆里,指尖觸到冰涼的石屑,竟有種久違的踏實感;然後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石斛的濕布,根須如銀線,纏繞著一小塊原生的青石,他連石帶根放進盆中央,再用細土慢慢填滿縫隙,動作輕得像在安撫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安家住下吧。”陸游對著盆里的石斛喃喃自語,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卻顧不上擦。他找來一根竹片,在盆沿插了個小牌子,寫上“石蘭”二字——那是石斛的古名,他總覺得比“石斛”更雅致些。
第二回 百合初綻香盈袖,黃楊凝翠伴晨昏
栽下石斛後,陸游又陸續添了些花草。有次去城東的花市,見一擔百合含苞待放,潔白的花苞像沾了露水的玉簪,他便買了幾株,栽在石斛旁邊的陶盆里。“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他笑著對自己說,“不求百年,只求這院子里,能多些香氣。”
沒過幾日,百合真的開了。潔白的花瓣舒展著,邊緣泛著淡淡的鵝黃,香氣清幽,不像玫瑰那般濃烈,卻能鑽進人的骨頭縫里。陸游常搬把竹椅,坐在盆邊,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時讀幾頁《周易》,有時寫幾行詩句,更多時候,只是望著百合的花瓣,看陽光透過花瓣,在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香百合,香百合,你倒真會解悶。”他摘下一片落在案上的花瓣,夾進《劍南詩稿》的手稿里,那是他正在整理的詩集,里面藏著他一生的壯志與失意。
小盆山養的水黃楊,是他從老友張 那里討來的。張 是有名的“花痴”,在南湖邊建了“玉照堂”,搜羅了天下奇花異草。見陸游來訪,便指著一叢剛上盆的水黃楊說“放翁,這草性子耐,旱也熬得,澇也受得,最適合你這龜堂。”
陸游接過小盆山,見那水黃楊的枝葉緊湊如團雲,葉片細小如雀舌,在人工堆鑿的“山坳”里扎根,竟有種“雖處小盆,不改蒼勁”的氣度。他把小盆山擺在石斛和百合中間,案上頓時有了“山有草木,室有清香”的意趣。
從此,龜堂的晨昏,便與這幾盆花草分不開了。
清晨,他第一件事便是給石斛澆水——用銅勺舀來井華水,沿著盆沿慢慢澆,生怕沖壞了根須;然後給百合松松土,看有沒有新的花苞冒出來;最後對著小盆山的水黃楊,揉揉它的葉片,像在跟老友打招呼。
傍晚,夕陽透過窗欞,照在石斛的睫節上,紫褐的睫泛著古銅色的光;百合的香氣在暮色里更濃了,混著檀香,讓人忘了塵世的煩憂;水黃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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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人見他整日與花草為伴,笑著說“大人如今倒像個小孩子,跟花草較上勁了。”
陸游聞言,只是笑笑,心里卻道“你們哪里懂,這花草里,有比人更可靠的東西。”
第三回 白日悠悠難打發,花草無言解心愁
山陰的日子,漫長得像沒有盡頭。尤其是冬日,陰雨天一來,能連著半個月不見太陽。陸游坐在龜堂里,听著窗外的雨聲,常常會想起年輕時的歲月——
想起二十歲那年,他“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滿心想的是“掃胡塵,靖國難”;
想起在南鄭的軍旅生涯,他跟著王炎巡邊,雪夜里喝著烈酒,與將士們約定“直搗黃龍”;
想起被貶斥的那些年,他在夔州、成都輾轉,卻始終沒忘了“鐵馬冰河入夢來”的壯志……
可如今,他只是個賦閑在家的老翁,連出門都要拄著拐杖。那些未竟的理想,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平日里被花草的清香蓋著,可一到這漫長的白日,就會隱隱作痛。
“老翁不是童兒態,無奈庵中白日長!”一日午後,雨又下了起來,陸游望著案上的石斛,忽然生出一股自嘲。他不是真的像孩童般沉溺于花草,只是這龜堂里的白日太漫長,除了與這些草木相伴,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他走到案前,伸手撫摸石斛的睫節。那睫節一節一節,分明得像刻上去的,每一節上都留著去年修剪的痕跡,卻依舊向上生長,沒有因為被修剪而枯萎,反而更顯堅韌。“你倒比我有骨氣。”陸游喃喃道。
百合的花期過了,只剩下青綠的葉片,卻依舊努力地從土里汲取養分;水黃楊的葉片上沾了雨珠,沉甸甸的,卻沒一片肯輕易掉落。它們都在認真地活著,不管有沒有人欣賞,不管白日有多長。
陸游忽然覺得,這些花草,其實是懂他的。石斛的“堅”,是他未改的初心;百合的“香”,是他藏在心底的溫柔;水黃楊的“韌”,是他熬過歲月的支撐。它們不說話,卻用自己的生長,告訴他就算白日漫長,就算壯志未酬,也要好好活著,像它們一樣,在自己的方寸天地里,活出幾分生氣。
他取來紙筆,坐在案前,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案上的花草靜靜佇立。他提筆寫下“方石斛栽香百合,小盆山養水黃楊。老翁不是童兒態,無奈庵中白日長!”寫完,將筆擱在硯上,望著紙上的字跡,忽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幾句詩,像把心里的郁結,輕輕吐了出來。
第四回 盆中乾坤藏壯志,草木有情寄余懷
自那日後,陸游與案上花草的相伴,又多了幾分說不清的默契。他不再僅僅是照料它們,更像是在與它們“對話”。
他會對著石斛的新睫,說“你又長高了一節,比去年更壯實了。想當年我在南鄭,騎的那匹‘雪點雕’,也是這般日日見長。”
他會聞著百合的余香,嘆“這香氣,倒像成都錦江邊上的梔子花,只是那時我忙著公務,沒心思細嗅。”
他會摸著水黃楊的葉片,笑“你這性子,倒像我那老友辛棄疾,倔得很,卻讓人佩服。”
有次,小孫子來龜堂玩,見爺爺對著花盆說話,覺得好笑“爺爺,花草哪听得懂呀?”
陸游拉著孫子的手,指著石斛的睫節“你看這一節一節,是不是像台階?它想往上長,就算長在盆里,也沒忘了往上。人也一樣,就算老了,也不能忘了年輕時想登的台階。”
小孫子似懂非懂,卻學著爺爺的樣子,輕輕摸了摸石斛的葉片。
冬日的陽光難得露臉時,陸游會把石斛、百合、水黃楊都搬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讓它們曬曬太陽。他自己則坐在旁邊的竹椅上,裹著厚厚的棉袍,看著這些花草在陽光下舒展,忽然覺得,這“龜堂”雖小,卻也藏著一片乾坤——有山(小盆山),有水(澆花的井華水),有草(石斛),有花(百合),像個縮小的世界。
而他,就是這個小世界的守護者。不是因為“童兒態”,是因為在這個小世界里,他能暫時忘了自己是個“壯志未酬”的老翁,只做個與草木相伴的“龜堂老人”;能在漫長的白日里,找到一點寄托,讓那些翻涌的心事,慢慢沉澱在花草的清香里。
他知道,開春後,石斛會抽出新的花睫,百合會再次孕育花苞,水黃楊的枝葉會更加繁茂。而他,也會繼續坐在這龜堂里,看著它們生長,寫下新的詩句。
或許,晚年的日子,就是這樣吧——在無奈中尋得一點滋味,在漫長里品出幾分安然,讓草木的有情,來慰藉人生的無常。
(上卷終,下卷待續)
注上卷緊扣陸游《龜堂雜興》的詩句與晚年心境,以“龜堂”為核心場景,鋪陳陸游栽種石斛、百合、水黃楊的過程,展現“方石斛栽香百合,小盆山養水黃楊”的景致。通過環境描寫、陸游與花草的互動、內心獨白,刻畫他“老翁不是童兒態”的自嘲與“無奈庵中白日長”的隱痛,突出花草作為“精神寄托”的意義。融入陸游的回憶(南鄭軍旅、成都生涯)、與小孫子的對話等細節,為下卷“花草見證心境變遷”“詩句流傳寄懷”鋪墊,凸顯詩人晚年在現實困境中,借草木排遣愁緒、堅守初心的文人風骨,呼應“看似閑適,實則寄托”的賞析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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