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禾鎮的老槐樹在立夏前夜突然開滿紅花，細碎的花瓣如火星墜落，在青石板上積成薄薄的紅毯。陳阿公握著秤桿的手微微發顫，星象圖上的井宿朱雀七宿之一）泛著異常的紅光，宛如被火舌舔舐的青銅鏡。小滿蹲在他腳邊，幫著系立夏秤人的彩繩，繩頭的銀鈴刻著“輕重得中”四字，卻在晨風中發出破音，似有不祥。
“巳時三刻，朱雀泣血。”老人將秤桿指向東南方，那里的稻田本應翠綠，卻泛著焦黃色，“去年冬至被鎮住的玄冥余孽，竟在井宿下埋了‘赤 骨’，妄圖以火克水，擾亂五行。”
立夏秤人儀式在曬谷場舉行，青石板上早已用石灰畫出朱雀圖騰。小滿扶著顫巍巍的王婆婆站上竹籃，大暑則緩緩提起秤桿，秤砣上的朱雀紋突然滲出水珠，竟在陽光下映出血色倒影。“九十七斤……”大暑話音未落，秤繩突然斷裂，竹籃落地時，王婆婆袖中掉出一片焦黑的魚鱗——正是傳說中赤 的鱗片。
陳阿公臉色驟變，翻開星象圖，只見井宿位置出現一道裂痕，如朱雀的傷口，裂痕中滲出的不是星光，而是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圖上的“立夏”二字，竟將“立”字燒成了“火”字。“赤 骨乃火精之核，若在小滿前不取出，必引祝融之怒，燒盡三千里田禾。”
兩人奉命前往東南方的“赤 潭”，那是朱雀七宿在人間的投影，潭水四季沸騰，潭底沉睡著上古火獸“赤 ”的骸骨。行至半途，天空突然降下“青梅雨”，雨滴砸在荷葉上發出 里啪啦的響，竟帶著灼人的熱度。小滿摘下斗笠接雨，發現雨水落在掌心竟凝成赤色冰晶，形如朱雀的羽毛。
赤 潭籠罩在紅色霧氣中，潭水表面漂浮著無數火蟻，每只螞蟻都餃著一粒火星，正排著隊向潭底沉去。大暑取出鎮濁薄荷鞭，鞭梢的綠芒掃過之處，火蟻紛紛跌落，化作青煙，露出潭底巨大的魚骨，魚首方向竟插著一枚燃燒的箭頭，正是引發火患的赤 骨。
“小心！那是祝融的‘離火箭’。”陳阿公的聲音從隨身攜帶的星象圖中傳來，“當年共工怒觸不周山，祝融追討時射落赤 ，箭身卻卡在魚骨中，成了天地間的火厄之源。”
小滿望著潭中翻涌的熱浪，忽然想起立夏嘗新時的青梅酒，連忙取出隨身攜帶的青梅罐，將酒潑向離火箭。奇妙的是，青梅酒遇火竟化作藍色火焰，將箭身的火氣中和，露出底下的青色紋路——那是當年朱雀為救赤 留下的爪痕。
就在此時，潭水突然沸騰，赤 骸骨發出悲鳴，竟化作無數火星升空，在天空中重新拼出朱雀的形狀。離火箭應聲而落，小滿眼疾手快，用立夏秤人的彩繩纏住箭桿，將其拖出水面。箭桿上的銘文清晰可見︰“火德不可獨旺，需以水濟之，以土鎮之。”
回到青禾鎮時，正是小滿節氣。陳阿公已率領村民在鎮西的“祈雨台”上擺好五牲祭品，台中央放著一輛用桑木雕刻的“雨車”，車輪上畫著二十八宿的水象星官。小滿將離火箭插在雨車中央，大暑則用青梅汁、稻花露、菖蒲水調和成“坎水漿”，潑在箭身上。
“維小滿之月，火德失衡，謹以清酌庶羞，祭告水火二神……”祭文隨煙霧升向天際，忽然有五彩鳥群從南方飛來，每只鳥的爪上都餃著水珠，正是朱雀的使者。它們繞著雨車飛了三圈，水珠紛紛落在箭上，竟將離火箭淬煉成了“水火既濟箭”，箭身一半通紅，一半透藍，中間纏著青色的竹節紋路。
奇跡般地，天空中出現了“赤烏餃燭”的奇景︰十只赤烏太陽的化身）馱著燭龍的尾巴，在井宿附近飛舞，被離火箭吸引，竟主動排成北斗形狀，將失衡的火氣重新導入正軌。小滿看見，星象圖上的井宿裂痕正在被赤烏的羽毛修補，每一片羽毛都帶著青梅酒的清香。
祈雨儀式的高潮是“祭車”環節。村民們推著雨車在田間繞行，車輪過處，焦黃色的禾苗重新變綠，干涸的水渠涌出清泉。當雨車經過老槐樹時，樹上的紅花突然化作漫天飛雪，卻在觸及地面的瞬間變成露珠，滋潤著干旱的土地——這是朱雀與玄冥達成和解的征兆。
小滿望著重新變得清朗的星空，井宿的紅光已被水星的藍光平衡，形成了“水火既濟”的完美星象。她手臂上的柳葉桃印記不知何時變成了青梅形狀，表面還凝著一顆露珠，宛如朱雀的眼淚。
“知道為什麼小滿要祭車嗎？”陳阿公擦拭著雨車上的水漬，“因為車軸象征著天地的樞紐，唯有讓水火二神在車上共舞，才能讓風雨適時，谷粒飽滿。”
夜幕降臨時，青禾鎮擺起了“小滿宴”。餐桌上除了常見的苦菜、蒜苗，還有用離火箭烤過的“火焰魚”，魚肉外焦里嫩，帶著青梅的酸甜。大暑悄悄往小滿的碗里添了塊魚腹肉，耳尖紅得比朱雀的羽毛還要鮮艷。
遠處，孩子們舉著用南瓜刻成的“祈雨燈”在田間奔跑，燈光映著他們沾滿泥漿的笑臉，宛如無數小太陽在綠野中跳躍。小滿和大暑並肩坐在祈雨台上，看著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巳位小滿的方位），忽然听見銀河中傳來隱約的車軸聲，那是天地在轉動節氣的齒輪，準備迎接下一個蓬勃的季節。
小滿的手指輕輕撫過胸前的離火箭吊墜陳阿公將箭桿削成的紀念品），感受著金屬表面的溫熱與清涼交織，忽然明白，原來世間萬物皆需平衡，就像火與水、熱與冷、生與死，唯有在動態的制衡中，才能孕育出最豐饒的人間。
夜風帶來遠處的蛙鳴，那是水田在歌唱小滿的圓滿。小滿望向大暑，發現他眼中倒映著銀河與燈火，竟比任何星象都要璀璨。她忽然想起立夏秤人時斷裂的秤繩，如今已被重新編成了手鏈，戴在兩人的手腕上，繩結處還系著赤 的鱗片——那是他們共同守護過的歲月印記。
星光漸濃，老槐樹的紅花已全部化作綠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下一個節氣的故事。小滿閉上眼楮，感受著皮膚上的露珠與心底的暖意，知道在這小滿未滿的時光里，所有的期待都將在某個恰到好處的時刻，綻放出最甜美的果實。
全文共計61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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