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霜降肅殺•
霜降的風裹挾著碎冰碴，將鏡湖凝成一塊巨大的藍水晶。阿杏踩著吱呀作響的冰面，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冰下晃動，與湖底被鎖鏈纏繞的身影重疊——那具身著水鏡族服飾的男尸閉目沉睡，腕間銀戒刻著的雙魚紋已被濁氣蝕成黑洞，而他胸口插著的，正是鏡璃最後握在手中的鏡心之種碎片。
"他的魂靈被鎖在鏡淵第三層。"白術的羅盤邊緣結著霜花，指針始終指向男尸眉心的黑色脈絡，"那些是鏡淵之主用來操控執念的錨點。"青黛握緊紫甦靈珠，珠體表面浮現出與男尸靈紋相同的紋路，那是紫甦仙君當年為封印濁氣種下的標記。
阿杏將照影古鏡按在冰面，鏡面突然滲出寒氣，在冰層上蝕刻出十二道月相軌跡。當最後一道滿月紋落成，冰面轟然裂開，古鏡化作橋梁墜入深藍。她在墜落的瞬間抓住青黛的手︰"如果我陷入循環，就用靈珠照亮鏡縫。"話音未落，兩人已墜入一片由鏡面組成的星空。
鏡中世界的時間是粘稠的。阿杏首先看見的是少年時代的鏡璃，她正對著湖畔的鏡子梳妝，發間別著的紫甦花被風吹落，鏡中卻映出黑袍人的笑臉。"你看這鏡湖多美，"黑袍人指尖劃過鏡面，湖水頓時泛起血霧，"只要你打開鏡心之種，就能讓死去的他重新呼吸。"
"那不是真的他。"阿杏試圖觸踫鏡璃，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場景變換，她看見鏡璃在鏡心閣外徘徊，懷中抱著愛人冰冷的軀體，淚水滴在雙魚玉佩上，竟引出鏡淵之主的虛影。"執念是最鋒利的鑰匙，"虛影在她耳邊低語，"用你的血，換他的命。"
青黛的靈珠光芒突然穿透鏡面，在血霧中闢出一條通道。阿杏這才發現，每個鏡中場景都有細微的裂痕，裂痕里透出的不是黑暗，而是紫甦花的淡紫色。她想起紫甦仙君的話︰"鏡中魔障越盛，鏡外光明越亮。"于是不再追逐鏡璃的幻影，轉而凝視每道裂痕，終于在第七面鏡子里，看見被鎖鏈困住的真正魂靈。
"他叫沉淵。"鏡璃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此刻已不再沙啞，而是帶著少女的清越，"我們曾在鏡湖邊種下九百九十九株紫甦，約定花開時就成婚。"畫面中，年輕的沉淵正在湖畔除草，他的銀戒不小心掉入泥地，露出底下刻著的"璃"字。阿杏突然明白，鏡淵之主正是利用這枚戒指，將他的魂靈與濁氣綁定。
"沉淵，看看這紫甦花。"青黛將靈珠貼近鏡面，珠內突然綻放出千年紫甦花的光芒，那是紫甦仙君用畢生靈識培育的聖物。沉淵的睫毛顫動，銀戒上的泥污逐漸剝落，露出內側刻著的另一字——"淵"。鏡璃的虛影同時出現，她的眼角傷疤化作紫甦花瓣，輕輕落在愛人掌心。
鏡淵之主的最終化身在此時降臨。那是一面由千萬面小鏡子組成的巨鏡，每面鏡子都映著不同人的執念︰有母親尋找失蹤的孩子，有戰士渴望永恆的榮耀，還有墨淵抱著白裙女子痛哭的畫面。"你們看，"巨鏡發出千萬個聲音的合唱，"人心永遠有裂縫，而我，就是填補裂縫的光。"
"不，真正的光在這里。"阿杏舉起照影古鏡，鏡中映出人間的霜降場景︰村民們在紫甦田里點燃燭火，每盞燭火都映著一張平靜的臉。青黛將靈珠按在沉淵眉心，靈珠化作紫甦藤蔓，纏住巨鏡的邊緣。白術的聲音從鏡外傳來︰"子時已到！用你的血，喚醒鏡中鏡的錨點！"
阿杏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古鏡中央，鏡中頓時映出十二重倒影。她在每一重倒影里都看見了不同的自己，卻在第十二重里，看見紫甦仙君微笑著向她點頭。"水鏡通明，萬象歸真。"她默念水鏡族的古老咒語，雙魚胎記與古鏡同時發出強光，將巨鏡的每一面小鏡子都照成透明。
沉淵的銀戒在此時碎裂，化作萬千星砂，與鏡璃的虛影一同消散在紫甦花海中。鏡湖的冰層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湖底的濁氣如退潮般涌入古鏡，被照影鏡靈徹底淨化。當阿杏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鏡湖畔的紫甦叢中，青黛握著已經碎成十二片的靈珠，每片碎片都變成了普通的紫甦葉。
"鏡淵之主......"她輕聲問。
"化作了鏡湖底的星砂。"白術指向湖面，冰層下隱約可見無數光點，宛如沉睡的螢火蟲，"只要人心還存在執念，它就不會徹底消亡，但至少......"他看向遠處村落的燈火，"現在的人們，已經學會與陰影共處。"
阿離撿起一片靈珠碎片，碎片上的紫甦紋突然鑽進斬妖劍，劍鞘頓時煥發出溫潤的紫光。青黛將剩余的碎片埋入湖畔，轉眼間便長出了一片紫色的幼苗，葉片上凝結著霜降的露水，如同一串串晶瑩的眼淚。
風起時，照影古鏡的十二片鏡靈碎片在空中拼成完整的鏡面，鏡中映出下一個節氣的景象︰立冬的雪地里，一座新的鏡塔正在落成，塔頂的雙魚鈴隨風輕響，塔內陳列著用星砂和紫甦制成的 ing 鏡面。白術的羅盤終于恢復正常，指針上的水藍色紋路與阿杏的胎記相映成趣，像是永遠不會斷開的羈絆。
阿杏望著鏡湖上升起的明月，想起鏡璃消散前的微笑。她知道，執念或許永遠不會消失，但只要有人願意在鏡中尋找裂痕，在裂痕中種下希望，那麼每一道陰影，最終都會成為光照進來的地方。
第十五章完，約5500字）
下章預告︰立冬素雪•鏡塔新生織新章
眾人在鏡湖畔建立"鏡心社"，用淨化的鏡靈碎片為世人化解執念。阿杏發現自己的血能讓鏡靈碎片映出人心深處的善念，逐漸成為社中核心。然而，冬至前夜，鏡塔的雙魚鈴突然全部碎裂，鏡中映出雪山深處的"鏡淵舊墟"，那里沉睡著鏡淵之主最後的執念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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