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時節的藤架總籠著層淡金色的光,晨露未干的卷須在竹架上織成半透明的網,將照臨的石案兜在一方細碎的光影里。他慣于在卯時初刻用舊銀簪挑開藤葉,查看昨夜是否有新抽的嫩芽——這是金縷留下的習慣,她說每片新葉的蜷曲弧度里,都藏著草木對晨光的第一句私語。
那日竹簪剛觸到枯葉堆,片蜷曲的老葉突然翻卷,葉脈在逆光中顯露出極細的紋路︰三筆勾連如藤蔓攀援,末筆微顫似露水滴落——分明是金縷寫"臨"字時獨有的弧度。照臨的指尖懸在半空,忽然想起十九年前的雪夜,他們在冰川裂縫里生火,金縷用凍紅的手指蘸著融雪,在冰壁上畫北斗七星,每道筆畫收梢處,都綻開兩朵 tiny 的金銀花,白瓣托著金蕊,在幽藍的冰光里明明滅滅。
"原來你把字刻進了葉肉里。"他對著枯葉呵出的熱氣驚落幾粒塵埃,那蜷曲的卷須卻突然繃緊,像被喚醒的琴弦。新抽的嫩芽從老葉根部竄出,鵝黃的尖兒顫巍巍劃過他掌心,最終停在掌紋深處,卷成個小巧的環——正是當年金縷編在他袖口的藤蔓結樣式。照臨忽然笑了,笑紋里盛著三十年未落的晨露,指尖輕輕叩了叩葉背︰"這次又藏了什麼秘密?是說靈泉的水位又漲了三分,還是後山的野莓該熟了?"
山民們最先察覺異狀,是在照臨去藥田的小徑上。青石板縫里鑽出的野藤本是雜亂無章的,偏在他走過時自動彎折,嫩睫相纏成半月形的拱門,讓他的青衫拂過花瓣時,總有幾星白瓣黃蕊落在肩頭。最年長的獵戶曾撞見更奇的景︰照臨在老槐樹下駐足,凝視樹杈間的花簇不過盞茶工夫,次日那簇花便生出三對並蒂,每對花瓣都朝著不同方向——兩朵朝東,是等晨露;兩朵向西,是候夕陽;余下兩朵相對而望,像極了當年祠前初遇時,少年與少女錯開又相凝的目光。
祠堂的梁柱最得藤蔓偏愛。蛛網本結在藻井雕花之間,某日晨起卻見銀白的卷須沿著蛛絲攀爬,將六邊形的網眼逐一綴滿,最終在中央結成鈴鐸形狀︰十二根卷須彎成星紋鈴的弧度,末端還垂著細如發絲的花苞,風過時"簌簌"輕響,竟比當年星紋鈴的清越多了分草木的綿柔。村童們躲在香案後學舌︰"照臨先生又給花兒念詩啦!"卻見老人指尖撫過並蒂花時,兩朵花當真如人般傾斜,瓣尖相觸如私語,聚在苞尖的露珠"嗒嗒"落在石案,竟在苔痕上砸出兩個並排的小坑,像極了兩個交疊的腳印。
最讓采藥人驚嘆的,是照臨藥簍里的枯枝。他總在霜降後收集枯萎的藤蔓,說這是花兒寫給冬天的信。某夜借宿祠中的郎中發現,那些看似干枯的卷須,在月光漫過窗欞時會微微發亮,細觀之下,每道褶皺里都刻著極小的字跡︰有的是"今日靈泉旁的鳶尾開了",有的是"昨夜夢見你教我認北斗",更多的是沒有標點的短句,像藤蔓的卷須般纏繞不清——"露鈴藤臨",翻來覆去,竟拼出幅星圖輪廓。
當新的藤蔓開始攀爬竹架,照臨會把曬干的金銀花穿成串,掛在檐角。風過時,花朵相踫的聲音與梁柱間的鈴鐸響交織,山民們說,這是兩個人的絮語︰他說"今年的露比去年甜",她說"你的銀發比月光亮"。而那些曾被照臨觸踫過的藤蔓,總會在根部生出雙生的嫩芽,一睫兩枝,永遠朝著彼此生長的方向,正如石案上那兩個空瓷盞,盞沿的水痕永遠朝著對方傾斜,仿佛在等待一場永不遲到的對飲。
某個起霧的清晨,有村女看見照臨坐在藤架下,用銀簪在新葉上刻字。霧氣朦朧中,她分明看見老人指尖落下處,葉片竟沁出金白雙色的汁液,在葉面匯成"安好"二字,而藤蔓深處,傳來極輕的、像忍冬花初綻時的嘆息——那是跨越三十年的應答,是草木魂靈與人間守望的私語,藏在每道葉脈的褶皺里,等著懂得的人,用一生的時光,慢慢讀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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