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之我是金的哥哥

第461章 番外︰真令人討厭(3)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我不是太太吧? 本章︰第461章 番外︰真令人討厭(3)

    那句“請小姐幫我寫一封推薦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凱莉心中激起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漣漪,日夜回蕩。

    然而,緊隨其後的並非預想中的旖旎或慌亂,而是一種冰冷的、被冒犯的刺痛。

    烏的坦蕩,他那帶著孤注一擲灼熱的眼神,非但沒有讓她感到被珍視的甜蜜,反而像一根尖銳的針,精準地刺破了她伯爵小姐的驕傲。

    他憑什麼?一個管家,一個依附于霍恩施泰因家族生存的僕人,竟敢如此直白、如此……放肆地宣稱想要“推薦信”?還是這種幾乎以命令般的口吻?

    更令她氣憤的是,為什麼想要的是“推薦信”?

    ……

    幾天後,當凱莉在整理父親書房里積壓的信件時,這是她最近煩躁不安時用來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一封署著陌生貴族紋章、卻明確寫著“致烏管家”的信件滑落出來。

    信封質地普通,火漆印卻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莊重。

    好奇心驅使下,她拆開了並非出于對隱私的尊重,而是源于一種掌控一切的本能,以及對那個從小就一直侍奉她的管家近來所有異常行為的探究。

    信的內容很簡單,措辭禮貌而疏離。

    來自一位以嚴厲著稱的邊境伯,他需要一個經驗豐富、沉穩可靠的管家協助管理他龐大的莊園和日益復雜的家族事務。

    信中提及,是經由“某位不便透露姓名但地位尊崇的閣下”推薦,對烏的能力和品格有所耳聞,並詢問他是否有意于下月初前往面試。

    “推薦信”!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凱莉的視網膜上。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燒盡了所有殘留的悸動和那點隱秘的得意。

    他想離開?他早就為自己鋪好了後路!利用她?利用她這個伯爵小姐作為跳板,去攀附更高的枝頭?

    被欺騙、被利用、被輕視的羞辱感如同毒藤般纏繞住凱莉的心髒,勒得她喘不過氣。

    她攥著那封輕飄飄的信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紙張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猛地沖出書房,像一陣裹挾著冰雹的風暴,在走廊里疾行,目標明確地沖向宅邸的辦公室。

    烏正在整理一些賬目,听到急促而不尋常的腳步聲,他抬起頭。

    看到凱莉煞白的臉和眼中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時,他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他站起身,剛想開口……

    “啪!”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帶著凱莉全部的怒火和屈辱,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摑在了烏的左臉上!

    力道之大,讓烏毫無防備地趔趄了一步,頭偏向一邊。

    他束在腦後的淺金白發有幾縷被震散,垂落下來,拂過他瞬間紅腫起來的臉頰。

    時間仿佛凝固了。

    空氣里只剩下凱莉急促的喘息聲和烏沉默的呼吸聲。

    凱莉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心口卻像被挖空了一塊,又冷又痛。

    她看著烏白皙皮膚上迅速浮現的鮮紅指印,看著他低垂的眼睫下那片濃重的陰影,看著他緊抿的、失去血色的淡玫瑰色薄唇。

    他沒有憤怒,沒有辯解,甚至沒有抬手去觸踫那火辣辣的傷處。

    他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回頭,重新站直身體,目光平靜地迎向她,那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莫名的哀傷。

    “滾出去。”凱莉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

    “現在……別讓我再看到你。”

    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凱莉幾乎要窒息。

    最終,他只是微微頷首,動作依舊帶著管家的標準儀態,卻失去了所有溫度。

    “如您所願,小姐。”

    他低聲說,聲音有些沙啞。

    然後,他沉默地繞過她,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從那一刻起,霍恩施泰因伯爵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冷戰。

    烏的身影依舊無處不在,卻又仿佛徹底隱形。

    他完美地履行著管家的職責,安排餐點、整理房間、管理僕人、處理府邸一切大小事務,效率無可挑剔。

    但他不再出現在凱莉日常活動的核心區域。當凱莉在餐廳用餐時,他絕不會親自侍立一旁,只會由其他女僕代勞。

    當凱莉在花園散步時,他絕不會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需要交接的事務,他會通過書面便條或委托其他僕人傳達。

    他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精致人偶,精準、高效、冰冷,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甚至連那標志性的、溫和的微笑也從臉上徹底消失了。

    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深色管家制服,那頭耀眼的金發依舊一絲不苟,但凱莉卻覺得,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無形的、拒人千里的寒霜里。

    那道耳光留下的紅痕早已消退,卻像一道無形的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深不見底。

    凱莉起初被憤怒和屈辱支撐著,她告訴自己

    走得好!一個心懷鬼胎、妄圖攀附的管家,根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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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故意挑剔餐點,故意打亂行程,試圖激怒他,打破他那令人惱火的平靜。

    然而,無論她如何刁難,烏總能以一種近乎漠然的、程序化的方式完美解決,不給她任何發作的借口。

    他的沉默,他的疏離,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她,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失落。

    府邸變得空曠而冰冷。

    沒有了他輕柔的腳步聲,沒有了他平穩的詢問聲,沒有了他偶爾落在她發絲上專注的目光。

    曾經讓她心跳失序的靠近,如今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她開始失眠,在寬大冰冷的床上輾轉反側。白天強撐的高傲面具在夜晚碎裂,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虛和一種莫名的、啃噬心髒的鈍痛。

    她拒絕承認那是思念,那只是……習慣了的東西被突然抽走的“不適”而已。

    她這樣告訴自己。

    況且小時候每當自己任性至極之時,每次先低頭的都是他……

    這一次肯定也沒事的……

    ……

    ……

    ……

    又是一個輾轉難眠的深夜。

    窗外呼嘯的寒風拍打著古老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凱莉在又一次被混亂的夢境驚醒後,煩躁地坐起身。

    夢境里交織著烏那雙灼熱的淺藍眼楮、他單膝跪地剪斷她裙擺的專注側影、他耳尖通紅的狼狽模樣,還有最後他轉身離去時那平靜得令人心碎的背影……以及那記響亮的耳光聲,反復回蕩。

    胸口悶得發慌,喉嚨干澀。

    她沒有搖響床前的鈴鐺喚來女僕。

    她赤著腳,踩在冰冷光滑的橡木地板上,像一縷游魂般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被她一把拉開。

    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冬夜。沒有月亮,只有幾顆黯淡的星子倔強地釘在墨藍色的天幕上。

    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借著府邸門口幾盞昏黃風燈微弱的光線,她看到地面上不知何時已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白色的東西。

    下雪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感攫住了她。

    她茫然地望著窗外沉寂的夜色,思緒紛亂如麻。

    憤怒早已在日復一日的冷戰和失眠中消耗殆盡,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迷茫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她到底在堅持什麼?那份被踐踏的驕傲?還是……她根本不敢去深究的、更深處的東西?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府邸前庭,掃過那扇巨大的、沉重的鑄鐵雕花大門。

    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那昏黃搖曳的燈光下,在稀疏飄落的雪花中,一個熟悉得讓她心髒驟停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在那里!

    烏!

    他不再是那身一絲不苟的管家制服。

    他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黑色毛皮長大衣,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修長,卻也透著一股與這府邸格格不入的疏離感。

    一條深灰色的羊毛圍巾隨意地繞在頸間,遮住了小半張臉。

    他身旁的地上,放著兩個看起來相當樸素的、深色的皮質行李箱。

    一輛由兩匹健壯黑馬拉著的、樣式低調卻結實的四輪馬車,靜靜地停在不遠處的車道上,車夫裹著厚厚的皮襖,縮在馭座上,耐心地等待著。

    馬兒偶爾噴出白色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

    他要走!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般在凱莉腦海中炸響!所有的迷茫、疲憊、空虛瞬間被一種滅頂的恐慌和尖銳的疼痛所取代!

    比那記耳光之後更甚!他真的要離開!就在此刻!在這個寒冷的雪夜!悄無聲息地!

    “不!”一聲無聲的尖叫在她心底嘶吼。

    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她猛地轉身,像離弦之箭般沖向房門!赤著的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毫無知覺。

    她甚至忘了披上外袍,忘了穿上鞋子,忘了自己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裙!

    她像瘋了一樣沖出房間,沖下盤旋的樓梯,沖過空曠冰冷、回蕩著她急促腳步聲和喘息聲的長廊!

    “開門!開門!”她沖到厚重的前廳大門前,聲音嘶啞地對著被驚醒、一臉驚愕的守夜老僕喊道。

    老僕被她披頭散發、赤足單衣、狀若瘋狂的樣子嚇壞了,手忙腳亂地拔開門閂。

    沉重的橡木大門被猛地拉開,刺骨的寒風裹挾著冰冷的雪花瞬間灌了進來,吹得凱莉單薄的身體劇烈地顫抖,長發在風中狂舞。她卻不管不顧,像一道白色的閃電,徑直沖進了風雪彌漫的庭院!

    冰冷的雪粒打在臉上、頸上,如同細小的冰針,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單薄的睡裙,凍得她牙齒打顫。

    赤足踩在冰冷刺骨、覆蓋著薄雪的鵝卵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什麼都顧不上了!眼中只有那個即將走向馬車的金色身影!

    “站住!!!”

    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聲,那聲音在寂靜的雪夜里顯得格外淒厲,甚至蓋過了呼嘯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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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要踏上馬車踏板的身影猛地頓住了。

    烏難以置信地轉過身。當看清那個赤著雙腳、穿著單薄睡裙、長發凌亂地在風雪中狂舞、正不顧一切向他狂奔而來的身影時,他平靜如深潭的淺藍眸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震驚、慌亂、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切的痛楚迅速掠過!

    “小姐!”他失聲喊道,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驚慌。

    他立刻丟開手中的小提箱,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迎著凱莉沖了過去!

    幾步之間,他已沖到凱莉面前。凱莉因為極度的寒冷和奔跑的脫力,腳步踉蹌,幾乎要摔倒。

    烏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冰冷顫抖的手臂。

    “您瘋了嗎!”

    他低吼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迅速解開自己身上那件帶著體溫的黑色羊毛長大衣,毫不猶豫地、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它緊緊地裹在了凱莉身上,將她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寬大的大衣瞬間隔絕了刺骨的寒風,殘留著他的體溫和那股熟悉的、干淨的皂角與陽光混合的氣息,霸道地侵佔了凱莉所有的感官。

    凱莉凍得嘴唇發紫,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卻倔強地抬起頭,如同深淵般的深藍色明眸死死地盯著他,里面翻涌著憤怒、恐慌、不解和一種近乎絕望的質問。

    她死死地抓住他大衣的前襟,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你要去哪?!”

    她嘶聲質問,聲音因為寒冷和激動而破碎不堪。

    “告訴我!你要去哪?!”

    風雪在他們之間呼嘯盤旋,卷起地上的碎雪。

    冰冷的雪花落在烏金色的發梢上,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落在他裸露在圍巾外的脖頸上。

    他低頭看著她,看著她被凍得通紅的臉頰,看著她眼中幾乎要溢出來的淚水,看著她緊緊抓著自己衣襟、指節泛白的手。

    那雙清澈的淺藍眼眸里,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痛苦、掙扎、憐惜、無奈,還有一絲……決絕。

    時間仿佛凝固了。

    只有風雪的嗚咽和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庭院里交織。

    馬車夫在遠處不安地挪動了一下,馬匹打了個響鼻。

    許久,許久。

    久到凱莉幾乎要被這沉默和寒冷凍結成冰。

    烏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如同大病初愈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穿透了風雪

    “小姐……”

    他的目光沒有躲閃,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

    “我為前幾日的事情……感到萬分抱歉。我的言行逾越了本分,冒犯了您,理應受到懲罰。”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沉重的、無法辯駁的認罪感。

    “回去吧……”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越過凱莉,望向她身後那座燈火零星、如同巨大陰影般矗立在風雪中的伯爵府邸。

    “伯爵大人……歸期將近了,到時候總管家骨先生也會回來。”

    這句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進了凱莉的心口。

    父親……那個威嚴的、掌控一切的、視家族榮譽高于一切的伯爵父親……他要回來了!

    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與烏初遇的樣子,那是一個寒冬,他的父親將小小的金色團子推了過來,說道

    “我不在的時候就由這孩子照顧府邸里面的事情,凱莉過來見見你現在跟以後的管家,至少在我回來之前如此……”

    父親沒有理會她的抗議,冷眼將他塞進他的世界里面。

    而現在又要將他奪走嗎?

    她不由得想通了一切,他前些時日的不安與說出的那些話語,不正是赤裸裸的告別嗎?

    她誤會了,誤會的令人發笑,貴族的身段使她不能立馬放下姿態。

    她的臉龐不自覺露出一個近乎,破碎扭曲的笑容,一只眼楮時不時的抽搐,如同壞掉了鏈條的陶瓷娃娃。

    “相信屆時……”

    烏的聲音繼續響起,平靜得近乎殘忍。

    “伯爵大人會為您……為霍恩施泰因家族,挑選一位比我更稱職、更懂得分寸的管家。”

    他的嘴角似乎想牽起一個慣常的、安撫的微笑,卻只扯出一個極其苦澀、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我的存在……已經不合時宜了。”

    不合時宜。

    這四個字,像重錘般砸在凱莉的心上。所有的憤怒、質問、委屈,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卻瞬間被一種更龐大、更冰冷的絕望所取代。

    眼淚,滾燙的眼淚,終于沖破了寒冷的桎梏,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

    沿著她冰冷的臉頰肆意流淌,瞬間被寒風凍成冰涼的痕跡。

    “不合時宜?”

    她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死死抓住他衣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顫抖。

    “所以你就走?你要離開?你要去哪里?告訴我!沒有推薦信的……沒有我的推薦信……你能去哪里?!”她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里帶著一種尖銳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和……佔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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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可以不要走……我可以跟父親說……”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憑著本能死死抓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隨後她的面目又變得扭曲,舊社會的條款,將她的道德束縛將她的言語磨成尖銳利刺。

    “我對你那麼好!你憑什麼走?!你憑什麼……離開我?!”最後幾個字,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尖銳和一種……扭曲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那份潛藏在她骨子里的高傲與偏執,在極度的恐慌和佔有欲的驅使下,露出了病態的獠牙。

    烏的身體在她“留下”和“對我那麼好”的指控下,明顯地震動了一下。

    那雙淺藍眼眸中翻涌的痛苦和掙扎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想要拉開一點距離,仿佛被凱莉話語中流露出的那種扭曲的佔有欲刺痛了。

    這一步的後退,卻像點燃了凱莉最後的導火索。

    她更加用力地揪緊他的衣襟,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

    “回答我!”她厲聲尖叫,淚水混著雪花糊滿了她的臉。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大了。

    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他的肺腑。

    他再次抬起頭,望向凱莉的目光里,痛苦依舊,卻多了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

    “小姐……”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像冰稜墜地,清晰而冰冷。

    “對不起……”他沒有戳破凱莉對他那洶涌澎湃的感情,最後一塊遮羞布。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抹淡玫瑰色的薄唇在風雪中顯得有些蒼白。

    “我是一個沒有爵位、沒有財富、沒有哪怕一絲一毫……足以匹配您身份之物的僕人。”

    “我沒有資格……”他的聲音陡然加重,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

    “我的存在,只會成為您的污點,成為霍恩施泰因家族的恥辱。”

    他的目光掃過她身上那件屬于他的、寬大的黑色大衣,眼神復雜難言。

    “至于去處……”他微微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陰影,遮住了所有情緒。

    “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所。一個管家,總還能找到需要他的地方。”

    “更何況,”他抬起頭,目光投向遠處被風雪模糊的、深沉的夜空。

    “德拉戈公爵閣下……已經正式向伯爵大人提出了婚約。這才是您應有的、最好的歸宿。”他平靜地說出那個名字,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然而那微微顫抖的尾音,卻泄露了他內心並不平靜。

    “小姐也很滿意,不是嗎……”

    凱莉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雪。

    “不……”她下意識地搖頭,淚水更加洶涌,“不是這樣的……我……”

    烏卻輕輕地打斷了她。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接住幾片飄落的雪花。

    那晶瑩的六角冰晶落在他溫熱的手心,瞬間便融化成細小的水珠。

    “您看這雪……”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虛幻的飄渺,目光凝視著掌心那轉瞬即逝的水痕

    “它從雲層之上落下,潔白無瑕,覆蓋大地。

    但無論它停留多久,多麼美麗,當春日來臨,陽光普照,它終將融化,化作水汽,回歸它來時的天空。”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凱莉,那雙藍眸在風雪中顯得異常清澈,也異常遙遠,仿佛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冰壁。

    “待到下一個冬天,它或許會再次落下,化作新的雪。

    但已不再是此刻掌中的這片了。”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宿命般的蒼涼。

    “有些相遇,如同這風雪。

    注定……好聚好散。

    強留,只會讓彼此都……面目全非。”

    “小姐……”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靈魂深處。

    “請您……珍重。”

    話音落下,他不再猶豫。

    那只剛剛接住雪花的手,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卻又異常輕柔的力道,緩慢而堅定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凱莉死死攥住他衣襟的手指。

    那動作,帶著一種訣別的殘忍和一種……最後的溫柔。

    凱莉的手指冰冷僵硬,被他強行掰開時,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緊握的手被松開,看著那承載著她最後一點妄想的衣襟布料從指間滑落。

    烏後退一步,對著她,深深地、標準地鞠了一躬。

    那躬身的弧度,完美得如同他第一天來到霍恩施泰因府邸時一樣,卻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沉重和……永別的意味。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彎腰提起地上的行李。

    大步走向那輛沉默等待的馬車。

    他的背影在風雪中挺得筆直,像一柄即將出鞘又最終歸隱的劍,決絕而孤獨。

    “不……等等……”凱莉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氣和紛飛的雪花。

    喉嚨像是被堵住,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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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夫早已跳下馭座,為烏打開了車門。烏將行李放好,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風雪中那個裹著他黑色大衣、赤足站在雪地里、如同被遺棄的玩偶般的身影。

    風雪模糊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最後的表情。

    然後,他矮身,鑽進了車廂。

    車門被關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車夫揚起鞭子,清脆的鞭哨劃破風雪。兩匹黑馬噴著響鼻,邁開了步子。

    沉重的車輪碾過覆蓋著薄雪的鵝卵石路面,發出轆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馬車動了。

    緩緩地,卻無比堅定地,駛離了霍恩施泰因府邸的門前,駛入了風雪彌漫的、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凱莉像一尊被凍結的雕像,赤著腳,裹著那件過于寬大的黑色大衣,呆呆地站在原地。

    風雪無情地撲打著她,吹亂她黑色的長發,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臉頰上,與未干的淚痕混合在一起,冰冷刺骨。

    她一動不動,目光死死地追隨著那輛馬車。

    看著車尾那盞昏黃的燈籠在風雪中搖曳,如同一點微弱而執拗的鬼火。

    看著那點光芒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徹底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融入無邊的黑暗和風雪。

    馬車……消失了。

    他真的走了。

    那個有著銀金色長發、淺藍色眼眸、總是帶著溫和微笑、卻又會在她最狼狽時單膝跪地、用指尖拂過她腳踝、說著“最好的歸宿不該是我嗎”的烏……走了。

    被她親手推開,又被她拼命挽留,最終……還是走了。

    徹骨的寒意,此刻才真正從腳底蔓延上來,穿透骨髓,凍結了她的血液,冰封了她的心髒。

    比身體更冷的,是靈魂深處那片驟然坍塌的、無邊無際的荒蕪。

    臉頰上的淚痕早已被寒風吹干,留下兩道清晰的、冰冷的印記。

    然而,當那點代表馬車的最後光芒徹底消失在她視線盡頭的剎那,凱莉眼中所有的悲傷、絕望、茫然,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陰沉。

    那雙曾經如同黑曜石般閃耀著高傲與靈動的眼眸,此刻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渾濁的、不祥的暗流。

    所有的光亮都熄滅了,只剩下濃稠的、化不開的黑暗。

    那黑暗里,沉澱著被背叛的憤怒,被拋棄的怨恨,被輕視的屈辱,以及一種……扭曲到極致的、瘋狂的佔有欲。

    風雪依舊呼嘯,卷起地上的雪沫,拍打在她身上。

    寬大的黑色大衣下,她單薄的身體卻停止了顫抖。

    一股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力量,仿佛從她靈魂最深處、最黑暗的角落,被強行喚醒,如同蟄伏的毒蛇終于睜開了猩紅的眼楮。

    她緩緩地、緩緩地抬起手。

    冰冷的指尖輕輕撫過自己冰冷的臉頰,仿佛在確認那兩道淚痕的存在。

    然後,她的手指慢慢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這痛感,卻讓她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詭異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種……來自深淵的宣告。

    她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望著那片吞噬了最後一點光亮的、無邊無際的黑暗風雪,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輕得如同嘆息、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執念的聲音,喃喃低語

    “你……逃不掉的……”

    風雪呼嘯著,將這句低語撕碎,卷向未知的遠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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