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吝嗇地擠過彩色玻璃,在古堡幽暗的長廊里投下幾縷稀薄的光柱。
塵埃在光里無聲翻滾,空氣里凝固著橡木、羊皮紙與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冽石蠟氣味,這是凱莉伯爵府邸亙古不變的調子。
然而,當那扇沉重的橡木書房門被無聲推開時,連這些浮動的塵埃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烏走了進來,像一幅突然活過來的古典肖像畫。晨光落在他身上,瞬間便有了生命。
那頭長及腰際的金發,色澤並非純粹的黃金,而是近乎月下新雪的銀白,流動著一種溫潤內斂的光澤。
它松松束在頸後,隨著他沉穩的腳步,幾縷發絲滑落肩頭,在光線里輕盈跳躍,宛如從九天傾瀉而下的星河瀑布。
每一次輕微的晃動,都無聲地牽引著書房另一端那雙專注的黑眸。
他走到寬大的書桌前,步伐無聲無息,只有衣料摩擦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修長的手指,指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干淨,輕輕放下一個盛著熱巧克力的銀質托盤,杯口熱氣氤氳,旁邊搭配著一小碟淋了蜂蜜的草莓松餅,甜膩的香氣瞬間與室內的冷冽混合。
“晨安,凱莉小姐。”烏的聲音響起,不高不低,恰如其分地融入這靜謐的早晨,像清澈的泉水滑過卵石。
他微微躬身,姿態無可挑剔,是經年累月打磨出的完美弧度。
抬起頭時,那雙淺藍色的眼眸便毫無遮擋地迎上了凱莉的視線。
那是一種近乎非人間的清澈,像最純淨的冰川融水,倒映著晨曦的微光。
然而這清澈之下,卻並非拒人千里的冰冷,反而流淌著一種奇異的爛漫溫柔,仿佛春日里初綻的鳶尾花海,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人探尋的純欲氣息。
矛盾的是,這雙本該屬于雲端仙靈的眼眸深處,卻沉澱著人間最璀璨的煙火。
當它們專注地望向你時,你會不由自主地渴望在那片澄澈的藍里,刻下哪怕一瞬屬于自己的倒影,仿佛那便是此生最大的圓滿。
長長的睫毛,漆黑如鴉羽,在眼瞼下方投下兩彎極淡的陰影,如同仙人精心描摹的一筆墨痕,柔美中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慵倦感。
挺直而小巧的瓊鼻線條優美,如同溫潤的白玉雕琢而成。
其下,是兩片色澤如初綻玫瑰花瓣的薄唇,唇角天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順的弧度。
這完美的組合,讓人無端聯想到傳說中由諸神飲用的仙釀,芬芳馥郁,引誘著人想要靠近,輕嘗那不可得的滋味。
凱莉她端坐在高背椅上,一頭如同濃黑夜幕般的長發瀑布般傾瀉至腰際,幾乎融入身後深色的天鵝絨椅背。
長長的睫毛下,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正定定地審視著她的管家,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測量一件稀世珍寶的純度。
她好看的下巴微微抬起,帶著與生俱來的倨傲,粉紅色的薄唇抿成一條看不出情緒的直線。
“嗯。”凱莉應了一聲,算是回應。
目光卻未曾從烏的臉上移開分毫。
她看著他那雙藍眼楮里的溫柔,那嘴角永恆不變的謙和弧度,那梳理得一絲不苟、仿佛連最細微的風都無權擾亂的金發。
完美。
無懈可擊。
像一座由最純淨的水晶精心雕琢的神龕,供奉著名為“管家”的神只。
可水晶太過冰冷堅硬,完美得……令人煩躁。
一絲莫名的焦躁,像細小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凱莉的心尖。
“今日天氣晴好,午後陽光適宜,小姐是否考慮在玫瑰園稍作休憩?”
烏的聲音平穩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同時自然地拿起一把瓖嵌著珍珠母貝的玳瑁梳。
他繞到凱莉身後,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片羽毛,將她濃密如夜的長發攏到身前。
梳齒滑入發絲,帶來恰到好處的按摩感。
凱莉能感覺到他微涼的指尖偶爾擦過她的後頸皮膚,能嗅到他身上傳來的、混合著干淨皂角和陽光曬過亞麻布的獨特氣息。
每一次梳理,他垂落下來的幾縷銀金色發絲就會若有若無地拂過她的肩頭。
她端坐不動,目光落在書桌對面瓖嵌著金線的巨大穿衣鏡上。
鏡中清晰地映出身後烏專注的神情,他低垂著眼瞼,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濃重的扇形陰影。
就在那陰影落下的瞬間,凱莉胸腔里的某處,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心跳猛地錯漏了一拍,隨即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回響。
她飛快地垂下眼簾,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狼狽。
該死的完美!
連伺候人都能伺候得如此……不可挑剔?
這念頭讓她更加煩躁,如同玫瑰的尖刺扎進了指尖。
“不了……”凱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鏡子里移開,投向窗外刺眼的陽光。
“陽光太烈,晃得人眼暈。”
烏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依舊平穩而輕柔地梳理著她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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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午後在藏書室的東窗下閱讀如何?那里光線柔和,微風也恰好。”他溫聲建議。
凱莉沒有立刻回答。
鏡中的他,神色平靜無波,那雙藍眼楮專注地看著她的頭發,仿佛在梳理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而非一個活生生、會因為他靠近而心跳失序的人。
那永恆不變的溫和微笑,像一層無形的、堅硬的玻璃罩,將他的一切真實情緒隔絕在外。
凱莉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在光滑的絲絨椅面上刮擦了一下。
一個大膽的、帶著惡作劇和某種隱秘試探的念頭,像一顆有毒的種子,驟然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午後,藏書室厚重的橡木門虛掩著。
凱莉斜倚在寬大的窗邊軟榻上,一本攤開的厚厚詩集擱在膝頭,書頁上描繪著繁復的藤蔓花紋。
陽光透過高高的彩繪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變幻的光影。
然而,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些古老的詞句上。
眼角的余光,一直牢牢鎖定在門口。
終于,那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烏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新泡好的花草茶和一碟小巧精致的杏仁餅干。
他步履無聲,像一縷金色的風,悄然而至。
“小姐,您的茶。”
他將托盤輕輕放在旁邊的小幾上。
動作間,一縷銀金色的長發滑落肩頭,在透過彩色玻璃的、略帶暖意的光線下,閃爍著溫潤如珍珠般的光澤。
就在他俯身放好茶杯,準備像往常一樣安靜退開時,凱莉動了。
她像是突然被膝上的詩集燙到,猛地坐直身體,手肘“不小心”將攤開的書頁掃落在地毯上。
書頁嘩啦作響,打破了室內的靜謐。
“哎呀!”凱莉發出一聲恰到好處的驚呼,帶著一絲懊惱。
“我的書!”她作勢就要彎腰去撿。
“請讓我來,小姐。”烏的反應快得像條件反射,立刻屈膝蹲下。
他的動作流暢而優雅,深色的管家制服襯得他蹲下的身姿如騎士行禮般標準。
就在他修長的手指即將觸踫到散落的書頁時,凱莉眼疾手快地將一張壓在詩集下方、對折的、散發著淡淡紫羅蘭香氣的華麗信箋,“不經意”地抖落出來。
信箋飄悠悠地,正好落在烏的眼前。
那信封用的是最上等的羊皮紙,邊緣燙著繁復的金紋,封口處赫然蓋著一枚鮮紅的、造型獨特的家族徽章火漆印。
一個咆哮的雄獅頭,屬于鄰國赫赫有名的德拉戈公爵家族。
信封本身,就仿佛是一份無聲的、充滿力量的宣言。
烏的動作瞬間凝固了。
他蹲在那里,像一尊驟然冷卻的金色雕像。
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離那張華麗的信箋只有寸許之遙。
陽光透過彩窗,落在他低垂的側臉上,凱莉清晰地看到,他濃密如鴉羽的長睫毛極其細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顫動了一下。
那雙總是清澈如春日湖泊的淺藍色眼眸,此刻定定地凝視著信封上那枚咆哮的雄獅火漆印,瞳孔深處仿佛有微不可察的漣漪急速掠過,隨即又被更深的、難以解讀的平靜覆蓋。
他維持著那個屈膝的姿勢,時間仿佛被無形的膠水黏住,流淌得異常緩慢。
凱莉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她屏住呼吸,目光緊緊鎖住烏臉上每一絲最細微的變化。
那瞬間的凝滯,那睫毛的微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了隱秘的、帶著勝利感的波瀾。
看吧,她終于撬動了那完美面具的一角!
然而,這波瀾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烏的目光從信封上移開,重新抬起來,迎向凱莉帶著審視意味的視線。
他的臉上,竟已奇跡般地恢復了那無懈可擊的平靜。
方才那細微的波瀾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伸出手,動作依舊沉穩,卻不是去撿那封足以讓任何貴族小姐心跳加速的“求婚信”,而是穩穩地拾起了散落在地毯上的詩集書頁。
他仔細地撫平書頁的折角,仿佛那才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小姐的書掉了。”他將整理好的書頁輕輕放在凱莉膝頭,聲音平穩得听不出任何情緒,如同在匯報今天的天氣。
凱莉胸口那點剛剛升起的得意瞬間被一種更大的、更尖銳的煩躁取代。
他竟然……竟然可以這樣若無其事!那雙藍眼楮里的溫柔依舊,可此刻在她看來,卻假得刺眼。
她精心布下的誘餌,就這樣被他輕描淡寫地拂開了?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了上來。
“烏!”凱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尖銳。
她猛地站起身,黑色長發因為動作而甩動,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
她一把抓起那張華麗得刺眼的信箋,幾步走到烏的面前,帶著一股近乎發泄的力道,“啪”地一聲,將那帶著紫羅蘭香氣的羊皮紙用力拍在他胸前深色的制服上。
信紙邊緣堅硬的稜角隔著薄薄的布料,清晰地硌在烏的心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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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凱莉微微仰起下巴,黑曜石般的眼眸緊緊逼視著烏那雙波瀾不驚的藍眼楮,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
“這家如何?”她刻意加重了“如何”兩字,目光銳利如刀,試圖穿透他那層完美的偽裝。
“這封來自德拉戈公爵閣下的、充滿誠意的信件,在我看來,實在不可多得。”
她的目光緊緊鎖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肌肉的牽動,任何一絲眼神的閃爍。
她期待著,甚至渴望著看到那層完美的面具徹底碎裂,哪怕只露出一絲裂縫也好。
烏的身體在她拍上信紙的瞬間,極其輕微地震了一下,幅度小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然而,這細微的波動轉瞬即逝。
他沒有去接那封貼在他胸口的信。
反而,他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優雅,在凱莉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凱莉愣住了,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陽光透過彩窗,落在他低垂的金色發頂,暈開一片柔和的光暈。
烏的目光沒有看她,而是專注地落在凱莉垂落在地毯上的裙擺邊緣。
那是一條新做的、用昂貴的深藍色天鵝絨和銀線刺繡制成的長裙,裙擺寬大而華麗。
他伸出雙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小心翼翼地拂過裙擺上幾道因為剛才她起身動作而壓出的、幾乎看不見的細小褶皺。
他的動作專注而緩慢,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完成某種神聖的儀式。
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濃密的扇形陰影,遮住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緒。
“小姐……”他的聲音終于響起,低沉而平穩,如同古井深處的水,听不出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藏書室里。
“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他的指尖依舊停留在她的裙擺上,隔著厚實的天鵝絨布料,傳遞著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
那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真理。
可這幾個字,卻像帶著冰稜的冷風,猝不及防地灌入凱莉的耳朵,刺得她心口猛地一縮。
她低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金發管家,看著他專注地整理自己裙擺的姿態,完美得如同神殿里的聖像。
胸口的信紙仿佛變成了一塊滾燙的烙鐵,灼燒著她的掌心。
……
……
你總是這樣,噬著我的心,戳我的骨……真令人討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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