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撕裂低垂的鉛灰色雲層,發出沉悶的嗡鳴,如同疲憊巨獸的喘息。
下方,連綿起伏的山巒如同凝固的墨綠色波濤,而在這片蒼茫的盡頭,一片規模驚人、氣勢恢宏卻難掩頹敗的建築群,如同巨獸的骸骨般匍匐在視野之中。
…………
騎士聖殿
…………
這里曾是與神最近的地方……此刻卻是滿目破敗與蕭條……
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即便時光的利齒已在其上啃噬出無數滄桑的印記,那股源自古老歲月的磅礡氣魄依舊撲面而來,帶著沉重的歷史回響,震撼著每一個初次目睹者的靈魂。
隨著眾人的靠近,雲層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推開,聖殿的全貌逐漸清晰。
它依山而建,主體由一種飽經風霜的、呈現出深沉灰褐色的巨石壘砌而成。
曾經巍峨聳立、直刺雲霄的尖頂高塔,如今大多只剩下斷裂的基座或半截殘軀,如同被巨神之手硬生生折斷的巨矛,斷口處猙獰嶙峋,殘留著焦黑與風化的痕跡。
最高處那座象征著昔日榮光的中央主殿穹頂,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仿佛天空降下的雷霆曾在此處宣泄過毀滅性的怒火,陽光從那破洞中傾瀉而下,形成一道刺目的光柱,照亮內部布滿塵灰的巨大的創世神像,無盡的塵埃與廢墟,更襯得周遭陰影濃重如墨。
巨大的拱門與回廊層層疊疊,構成了迷宮般的輪廓。
支撐它們的巨型石柱,每一根都需要數人合抱,柱身上原本精雕細琢的聖徽、騎士征戰圖與守護神獸浮雕,如今已被無情的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只留下大片大片剝落的石皮和坑窪的表面,訴說著千百年來的寂寞與衰敗。
許多回廊已然坍塌,斷裂的石梁斜插在瓦礫堆中,被頑強滋生的藤蔓與苔蘚覆蓋纏繞,綠意與死寂交織,形成一種奇異而悲愴的生機。
曾經光潔如鏡、能倒映星河的廣場地面,如今遍布著深不見底的裂隙和叢生的荒草,碎裂的石板縫隙間,頑強地探出幾朵不知名的小花,在風中搖曳,更添幾分荒涼。
然而,在這一切破敗的表象之下,那些尚未完全倒塌的厚重牆體、那些依然堅固屹立的基石、那些殘存拱券上流暢而充滿力量的線條、那些在斷壁殘垣間偶爾閃現的、瓖嵌著黯淡金箔或彩色琉璃的碎片……
無不昭示著它鼎盛時期的無上榮光與浩大輝煌。這里曾匯聚過最虔誠的信仰,曾回蕩過最莊嚴的誓詞,曾見證過最輝煌的凱旋,也曾承受過最慘烈的隕落。
它像一位遲暮的巨人,雖然傷痕累累、步履蹣跚,但骨架依舊撐起一片不屈的天空,那份沉澱在每一塊石頭里的厚重與尊嚴,並未因時光的腐蝕而徹底消散,反而在衰敗中凝聚成一種更為深沉、更為震撼人心的力量。
飛艇最終懸停在主殿前方那片相對還算完整的巨大平台上,氣流卷起積年的塵埃,如同掀起一片灰色的薄霧。
艙門打開,克伊特第一個沖了出來,懷里緊緊抱著依舊意識模糊、渾身血污的烏,仿佛抱著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又像抱著隨時可能碎裂的琉璃。
他的臉上交織著濃得化不開的焦慮、後怕和一種近乎偏執的急切。
“杰德里!”
克伊特的聲音嘶啞,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強大的感官立馬展開,將內部探索的一攬無余,腳步毫不停歇地朝著主殿深處沖去。
菲利斯緊隨其後,面色凝重如鐵,安迷修和贊德則迅速的跟在他們身後,贊德那雙紫羅蘭瞳眸銳利地掃視著聖殿的每一個陰影角落,手指始終按在腰間的重劍柄上。
他莫名的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視線,他無法形容,如果非要言說的話,那就是
『純粹的惡』。
一行人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高聳且同樣布滿歲月痕跡的殿堂內回蕩。
穿過布滿裂痕的巨型拱門,繞過傾倒的巨大神像基座,空氣中彌漫著灰塵、陳舊的木頭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屬于古老石頭的冰冷氣息。
光線從高處的破窗和穹頂的漏洞中射入,形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微塵,卻讓殿堂的其他部分陷入更深的昏暗。
終于,他們來到一扇相對完好、由厚重橡木制成的大門前。
門無聲地開了。
一股沉靜而溫和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能撫平外界的喧囂與焦躁。
門內是一間並不算大的祈禱室,陳設極其簡單︰
一張樸素的石質祈禱台,幾盞長明燈散發著昏黃而穩定的光芒,牆壁上懸掛著一幅描繪著星辰與騎士守護誓言的古老掛毯,色彩雖已黯淡,但意境深邃悠遠。
但更加奇異的是室內開滿了潔白且神聖的白花!
而在祈禱台前,背對著門口,靜靜佇立著一個身影。
僅僅是一個背影,便如山岳般沉穩,散發著令人心折的威嚴與歷經滄桑的厚重感。
听到動靜,那身影緩緩轉過身。
聖祈騎士杰德里。
他仿佛是從一部褪色的神聖史詩中走出的主角,時間的刻刀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卻未能磨滅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鋼鐵般的剛毅與溫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頭藍紫色的長發色澤深邃,如同暴風雨來臨前夜空的暗影,又似深海中沉澱的幽邃寶石。
長發並未束起,而是隨意地披散在寬闊的肩膀和背後,幾縷發絲拂過他稜角分明、線條剛硬卻不失溫和的臉龐。
那面容,飽經風霜卻不見頹唐,深刻的法令紋和眼角的細紋如同記錄著無數次戰斗與堅守的銘文,反而增添了一種令人信服的滄桑魅力與智慧沉澱。
下頜線條緊致有力,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定。
而他的雙眸……那是無法用言語完全描述的奇異存在。
並非尋常的瞳孔,更像是兩枚蘊藏著星辰生滅、宇宙奧秘的暗色寶石。
深邃得如同無垠的虛空,卻又在最深處閃爍著一種內斂的、如同極光般變幻莫測的智慧光芒。
那光芒並非刺眼,而是沉靜、包容,仿佛能洞察世間一切虛妄,直視靈魂的本質。
當他的目光落在克伊特懷中的烏身上時,那暗色寶石般的眼眸中,神光驟然一凝,仿佛穿透了層層表象,看到了某種令人心悸的真相。
他身上穿著象征聖殿騎士身份的潔白鎧甲。
這鎧甲顯然經歷了無數戰斗與歲月的洗禮,早已不復新鑄時的耀眼奪目。
胸甲、臂甲、肩甲上布滿了細密的劃痕、凹陷甚至幾處難以修復的裂痕,曾經 亮的金屬表面呈現出一種溫潤的、如同古玉般的啞光質感,沉澱著時光的厚重與戰斗的榮勛。
在肩甲和領口處,精心瓖嵌著一圈濃密而柔軟的、純白色的獸毛領飾,如同從最純淨的冬雪中擷取的精靈皮毛,輕柔地簇擁著他剛毅的面龐和脖頸,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為他平添了幾分來自雪域高原的聖潔與凜然之氣,仿佛一位從無盡寒冬中跋涉歸來、守護著最後火種的聖騎士。
鎧甲的下半部分,則由一種閃爍著幽冷光澤的黑色金屬鍛造而成,線條更加流暢貼身,關節處設計精巧,確保著強大的防御力與靈活性並存。
黑與白的強烈對比,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和諧,既象征著聖光的純淨,也代表著守護之力的深沉與堅韌。
“克伊特?這是……”
杰德里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古老的鐘磬,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然而,當他看清克伊特懷中那個渾身是血、雙眼空洞緊閉、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孩子時,他那張剛毅溫和的臉上,瞬間布滿了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飾的震驚!
那震驚是如此之深,以至于他那雙暗色寶石般的眼眸中,神異的光芒都劇烈地波動起來,如同平靜的湖面投入了巨石!
他甚至沒有等待克伊特開口解釋原委,身體的本能和對那孩子身上散發出的、極其微弱卻異常不祥氣息的敏銳感知,已經驅使他做出了反應!
只見杰德里眼神一凜,周身氣勢陡然一變!
一股沛然莫御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又如同陽光般溫暖的力量瞬間從他體內爆發出來!
他右手閃電般探向身後那里,斜倚在祈禱台旁,矗立著一柄通體潔白、造型古樸而神聖的騎士長槍!
槍身不知由何種材質鑄造,溫潤如玉,卻又透著一股無堅不摧的鋒銳。
槍身上,纏繞著細密的、如同活物般流淌著溫潤光芒的金色絲線,構成繁復而神聖的符文圖案,散發出令人心安的強大氣息。
“鏗——!”
一聲清越悠揚、仿佛能滌蕩靈魂的金屬錚鳴響徹祈禱室!
杰德里以快到留下殘影的速度,將那柄騎士長槍拔出,槍尖朝下,徑直、精準地插入祈禱室堅硬無比的石板地面!
槍身入石三分,穩穩矗立,金色的符文瞬間亮起,如同甦醒的星辰!
與此同時,杰德里低沉而充滿力量的禱言在室內回蕩,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撞擊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嗡——!
隨著禱言的落下,以插入地面的聖裁之槍為核心,一道柔和而堅韌的淡黃色光暈如同水波般瞬間擴散開來!
這光暈並非刺眼,卻帶著一種堅不可摧的意志和溫暖生命的力量。
它迅速形成一個巨大的、完美的半圓形領域,將整個祈禱室,連同克伊特、烏以及菲利斯、安迷修、贊德等人,全部籠罩在內!
領域形成的剎那,眾人只覺得精神一振,長途奔波的疲憊和心中的焦慮仿佛被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拂去,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安寧和力量感油然而生
不僅能大幅提升範圍內同伴的意志抗性和防御力,更能持續滋養生命,撫慰傷痛!
而領域內最顯著的變化,發生在烏的身上。
在那淡黃色、充滿生機的領域光芒照耀下,烏原本如同金紙般、透著一股死氣的蒼白小臉,竟肉眼可見地泛起了一絲微弱的紅潤!
他微弱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穩了一絲,緊蹙的眉頭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
這立竿見影的效果讓克伊特心中燃起巨大的希望,抱著烏的手臂更緊了些,眼楮死死盯著杰德里,充滿了祈求。
杰德里沒有絲毫停頓。
他大步上前,來到克伊特身邊,那雙暗含神光的眼眸緊緊鎖定烏空洞的眼眶。
他伸出覆蓋著黑色金屬臂甲、卻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大手,懸停在烏的雙眼上方。
更加濃郁、更加精純的聖潔力量開始在他掌心匯聚,那光芒溫暖、純粹、充滿無上的治愈偉力,仿佛能淨化世間一切污穢與傷痛。
這股力量如同涓涓暖流,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朝著烏那空洞、流著污血的眼眶中滲透而去,試圖驅逐盤踞其中的不祥,修復那被剝奪的光明。
祈禱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神聖的光流與烏的眼眶之間。
克伊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菲利斯眉頭緊鎖,安迷修眼中充滿希冀的祈禱,連贊德都暫時收起了慣常的不正經,瞳孔中閃爍著凝重。
聖潔的力量溫柔地包裹著烏的眼眶,那溫暖的感覺似乎讓昏迷中的烏也感到了一絲舒適,他無意識地微微哼了一聲。
然而,就在那聖光元力即將深入,觸踫到那黑暗根源的瞬間!
異變陡生!
“呃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痛苦慘叫猛地從烏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他瘦小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在克伊特懷里劇烈地躬身、彈起!
仿佛正承受著無法想象的酷刑!
與此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度不祥的黑暗能量,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從烏那看似空洞的眼眶深處反噬而出!
這股力量是如此邪惡、如此冰冷、如此充滿惡意!
它呈現一種粘稠、污濁的暗紫色,散發著腐朽、詛咒和瘋狂的氣息,甫一出現,便讓整個“堅毅壁壘”領域劇烈震蕩起來!
淡黃色的光幕上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潰!
祈禱室內溫暖祥和的氣息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陰寒和令人作嘔的黑暗威壓!
更可怕的是,這股力量仿佛擁有自己的意志!
它感受到了杰德里那聖潔力量的源頭,感受到了那股試圖淨化它的威脅!
它發出一陣無聲的、充滿憎恨的尖嘯,那粘稠的暗紫色能量猛地凝聚成一支猙獰的、如同由無數怨魂組成的詛咒之矛,帶著撕裂靈魂的惡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近在咫尺的杰德里暴射而去!
太快了!太突然了!
從烏慘叫到詛咒之矛射出,幾乎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杰德里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操控聖光治愈上,領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強橫無比的反噬力量沖擊得搖搖欲墜,面對這直指心口的致命偷襲,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或閃避!
“杰德里!!” “小心!!” “杰德里師父!!”
克伊特、菲利斯、安迷修的驚呼聲同時響起,充滿了絕望!贊德瞳孔驟縮,下意識就要拔劍,但距離太遠,根本鞭長莫及!
眼看那凝聚著無盡惡毒詛咒的暗紫長矛就要洞穿杰德里的胸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那個蜷縮在克伊特懷里,正承受著巨大痛苦、意識應該早已模糊的烏,身體猛地爆發出一種超越極限的本能!
他那雙空洞、流著血淚的眼眶,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那股自亙古以來就永不熄滅的火焰,驅使著他!
“呃——!” 一聲壓抑著痛苦的悶哼從烏口中擠出。
他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在克伊特完全反應不過來的瞬間,猛地掙脫了克伊特的手臂!
瘦小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決絕的、自我毀滅般的氣勢,朝著杰德里的方向狠狠撞去!
砰!
一聲悶響。
烏那單薄的身體,精準而猛烈地撞在了杰德里的腰側!
這撞擊的力量對于杰德里這樣的強者來說微不足道,但在毫無防備、重心不穩的情況下,卻足以讓他身體一個趔趄,向側後方踉蹌了一步!
更何況還是烏這種怪力!
就是這一步!
那支蘊含著恐怖詛咒力量的暗紫長矛,擦著杰德里胸前潔白的鎧甲邊緣,帶著令人牙酸的、腐蝕空氣的嗤嗤聲,險之又險地飛了過去!最終狠狠撞在祈禱室後方的石壁上!
轟隆!
堅硬的石壁如同被強酸腐蝕,瞬間炸開一個臉盆大小的坑洞,邊緣呈現出惡心的焦黑融化狀,縷縷帶著惡臭的黑煙從中裊裊升起,石粉簌簌落下。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電光火石間的變故驚呆了!他們瞪大雙眼,嘴巴微張,臉上寫滿了極致的不可置信!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克伊特保持著懷抱的姿勢,雙臂僵在空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駭然的慘白和茫然。
菲利斯的手還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卻忘了拔出,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震撼。
安迷修碧綠混藍的眼眸中滿是驚愕與後怕,嘴唇微微顫抖。
贊德緊握劍柄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一雙紫羅蘭眼眸死死的盯著烏,同時閃過劇烈的波動,那是混雜著驚詫、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後怕。
杰德里穩住身形,猛地回頭看向石壁上的坑洞,又迅速低頭看向撞開自己後,因反作用力而重重摔倒在地的烏,他那雙暗色寶石般的眼眸中,神光劇烈地閃爍著,充滿了驚濤駭浪!
而此刻的烏……
“ …… ……” 他蜷縮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剛才那不顧一切的撞擊,顯然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也徹底引爆了反噬的惡果。
只見那支射空的詛咒之矛,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一個詭異地回旋,再次化作粘稠的暗紫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帶著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怨毒,猛地倒卷而回!
“不——!”
克伊特目眥欲裂,嘶吼著撲過去,卻哪里還來得及?
那股邪惡的能量如同歸巢的毒蜂,帶著尖銳的、仿佛能刺穿靈魂的嘶鳴,瞬間重新鑽回了烏那空洞的眼眶之中!
“啊——!!!!!”
這一次的慘叫聲,比之前更加淒厲百倍!
仿佛靈魂被投入了煉獄的熔爐,承受著永世的折磨!
烏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弓起,四肢不受控制地瘋狂痙攣,小小的頭顱拼命向後仰著,脖頸繃緊到極限,青筋暴突,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斷!
“噗!”
一大口暗紅色的、帶著內髒碎塊的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染紅了身下的石板和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下巴。
緊接著,兩道粘稠的、如同融化瀝青般的暗紅色血污,混雜著絲絲縷縷令人心悸的紫黑色能量,如同決堤的溪流,從他空洞的眼眶中汩汩涌出!
那血污不是正常的鮮紅,而是透著死亡與詛咒的暗沉,順著他的臉頰蜿蜒流淌,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計時。
劇烈的痛苦似乎榨干了他最後一絲生機。
慘叫聲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斷。他弓起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後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重重地、毫無聲息地朝著冰冷堅硬的地面一側倒去……
小小的身軀蜷縮在冰冷的石板上,被暗紅的血污包圍,空洞的眼眶依舊流淌著絕望的痕跡,氣息微弱得幾近于無,仿佛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祈禱室內,只剩下那柄依舊散發著淡黃色光暈的長槍,以及眾人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聖光的余暉、以及那驅之不散的、令人靈魂戰栗的詛咒惡寒。
克伊特撲到烏的身邊,顫抖的雙手懸在半空,不敢觸踫,喉嚨里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嗚咽。
杰德里看著地上那小小的身影和他空洞流血的雙眼,又看向石壁上那可怕的腐蝕痕跡,他那張剛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如同背負著整個聖殿廢墟般沉重的凝重。
這不祥的氣息……
杰德里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鎖骨,如果仔細看去便能看見被他那鎧甲圍脖絨毛深藏而下,遍布的黑色,扭曲透露著不祥氣息的黑色紋路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