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接過平安符,指尖觸到絹布上溫熱的觸感 —— 她顯然是剛繡完就送來了,針腳里還帶著未散的熱氣。
他低頭看著符上栩栩如生的仙鶴,仙鶴的眼楮用的是極小的黑珍珠,在夕陽下閃著靈氣。
忽然抬頭時,正撞上她躲閃的目光。
那雙杏眼里盛著晚霞,也盛著藏不住的情意,像兩汪春水,漾得他心頭發顫。
“思瑤。” 他輕輕喚她的名字,聲音比平時低了三分,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
不等她回應,他已上前一步,溫熱的手掌輕輕托住她的後頸。
他的掌心帶著常年練劍的薄繭,觸到她細膩的肌膚時,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像受驚的小鹿,睫毛劇烈地扇動著,卻沒有後退。
晚風突然停了,蘆葦不再沙沙作響,連河邊的蛙鳴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他俯下身,唇瓣先輕觸她的額頭,像一片羽毛落下,帶著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
她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呼吸變得急促,胸口起伏著,像揣了只小兔子。
發間的珍珠發簪隨著呼吸輕輕晃動,發出幾乎听不見的細碎聲響。
當他的唇終于覆上她的唇時,她的唇瓣像含著顆蜜餞,帶著淡淡的桂花糕甜香 —— 那是她午後在繡莊吃的點心味道。
那是一個極輕的吻,卻像驚雷劈開了心湖。
他的唇瓣柔軟而溫暖,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小心翼翼地貼著她的唇,仿佛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她的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直到他松開她時,才發現自己早已踮起了腳尖,繡花鞋的鞋尖都快立不住了。
河面上的晚霞燒得正烈,從橘紅到緋紅,再到深紫,把兩人的影子熔成一團,竹籃里的平安符在晚風中輕輕晃動,仙鶴的翅膀仿佛真的要扇動起來,帶著這份悸動飛向雲端。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只能听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寂靜的河邊格外清晰。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她面前,胸口微微起伏,剛才還能降妖除魔的手,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垂在身側。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懷里掏出一顆用紅線串著的狼牙,那是他上次在山里打退野狼時留下的,已經用符水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能驅邪避災。
“這個…… 給你。”
他把狼牙遞過去,指尖還在微微發顫。
她接過狼牙,觸到上面溫潤的觸感,抬頭時,正好看見他耳尖的紅暈,忍不住 “噗嗤” 一聲笑了出來。
……
記憶畫面來到結婚那天,古鎮的石板路被染紅了。
從鎮口到三清觀,一路都撒著紅綢剪的碎花,被清晨的露水打濕,貼在青石板上,像一條蜿蜒的紅毯。
李文騎著白馬,馬是鎮上王屠戶家最壯實的那匹,平時用來拉貨,今天特意洗刷得油亮,馬頭上系著紅綢扎的花結,隨著馬步輕輕晃動。
他穿的新道袍是耿思瑤親手染的,用甦木煮了七遍,紅得像初升的太陽,領口和袖口繡著暗金色的雲紋,是她熬夜繡上去的,針腳細得幾乎看不見。
耿思瑤坐在花轎里,花轎是鎮上張木匠連夜趕制的,轎廂四周雕著 “龍鳳呈祥” 的圖案,還糊著一層薄薄的紅紗,能隱約看見外面的景象。
蓋頭是她母親留下的甦繡百子圖,金線繡的頑童在紅色綢緞上栩栩如生,有的在放風箏,有的在踢毽子,每個頑童的表情都不一樣,據說這樣的蓋頭能帶來多子多福的好運。
她的鳳冠是租來的,上面的珍珠雖然不大,卻圓潤飽滿,隨著轎子的晃動,發出細碎的踫撞聲。
耿父站在門口,手里攥著她母親留下的玉簪,那玉簪是和田白玉做的,簪頭雕著朵玉蘭花,是當年他送給妻子的定情信物。
他的眼眶通紅,眼角的皺紋里還藏著未干的淚痕。
李文勒住馬韁,對著繡莊深深作揖,動作標準而恭敬︰“岳父放心,我定護她一生周全,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聲音洪亮,透過轎簾傳進去,耿思瑤在轎里悄悄掀起蓋頭一角,看見他挺直的背影,陽光照在他的紅道袍上,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嘴角忍不住上揚,眼眶卻有些濕潤。
拜堂的地方在鎮上的三清觀,觀主是白胡子老道,今天特意穿了件紫色的法衣。
三清像前擺著供桌,上面放著瓜果點心,隻果是從後山摘的,紅彤彤的;糕點是耿思瑤親手做的,有桂花糕、綠豆糕,擺得整整齊齊。
紅燭高燃,燭淚順著燭身緩緩流下,像一串串凝固的血淚。
李文牽著耿思瑤的手,她的指尖冰涼,卻握得很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
當觀主念到 “夫妻對拜” 時,一陣風從殿外吹進來,她的蓋頭不小心滑落,露出鳳冠下含笑的眉眼,眼楮彎得像月牙,里面映著跳動的燭火。
“禮成!” 觀主高聲宣布,聲音在大殿里回蕩。
滿觀的道賀聲中,李文替她把蓋頭重新蓋好,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溫柔,低聲道︰“往後,你就是我的妻。”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無比的鄭重。
她在蓋頭下輕輕點頭,耳墜上的珍珠踫撞出細碎的聲響,像春雪落在梅枝上,清脆而溫柔。
新房設在三清觀旁邊的廂房,里面早已布置妥當。
牆上貼著大紅的 “稲V 字,是鎮上教書先生寫的,筆力遒勁。
床上鋪著鴛鴦錦被,被面是從甦州運來的雲錦,上面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色彩鮮艷,栩栩如生。
耿思瑤坐在床沿,看著李文笨拙地解她的鳳冠。
他的手指平時握劍時穩如磐石,能精準地畫出最復雜的符咒,此刻卻總踫掉她的珠花,一顆粉色的珠子滾落在地,他慌忙去撿,結果又踫掉了兩顆。
“我來吧。” 她笑著接過他手里的金簪,卸下發飾的動作行雲流水,三兩下就把沉重的鳳冠取了下來,青絲如瀑般散落在肩頭,發間還殘留著淡淡的桂花油香。
他忽然從懷里掏出個小盒子,盒子是用檀木做的,上面刻著簡單的雲紋,是他自己打磨的。
打開,里面躺著支木簪,簪頭刻著朵並蒂蓮,花瓣的紋路清晰可見,花心還嵌著兩顆極小的紅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