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室內,空氣凝滯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唯一的聲響是桌角那盞青銅鶴嘴燈中,火苗不安分的 啪跳動聲,將許楊映在牆上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更襯得他面色蒼白,唯有那雙眼楮,銳利得驚人,仿佛能穿透羊皮紙上一切虛妄的符號。
韓宇卓死死攥著那份剛剛破譯完畢的情報卷宗,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胸腔里翻涌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嘶啞的震顫“…難以置信…許師弟,你這…這簡直是…將籠罩北境的厚重黑幕徹底撕開了!佐道的命脈根系,其煉化廠、分舵、倉庫、兵力調度…幾乎盡數掌握于此!”
許楊微微搖頭,目光沉靜如古井深潭,那雙纏著厚重潔白繃帶的手平穩地放在輪椅扶手上,仿佛那足以顛覆戰局的功績與他無關。
“情報本身並無價值,韓師姐。”他的聲音平穩而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務實,“如何將其轉化為戰果,才是關鍵。請你立刻依據這份情報,結合我們目前在北凜城內可動用的所有力量——包括你的龍血盟分部精銳、鐘凌羽的紫鳳旗、以及我們小隊直屬的力量——綜合評估,擬定三到四個最具可行性的突襲方案備選。目標優先鎖定關押百姓的煉化點和戰略資源囤積處。一炷香之後,我帶方案去見殿下稟告。”
“明白!”
韓宇卓重重點頭,再無多言,立刻轉身撲向另一張桌案,攤開空白卷宗,取過算籌和繪圖尺,筆尖沾墨,便開始伏案疾書。室內頓時響起急促的沙沙聲,那是筆鋒劃過紙面的聲音,也是戰略齒輪開始咬合的第一聲輕響。
許楊無聲地示意了一下荀雨。荀雨會意,推動輪椅,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彌漫著緊張與興奮氣息的地圖室。
“去殿下那里。”許楊的聲音壓得極低,僅容荀雨听見,“有些關乎全局的事情,必須在最終決策之前解決。”
伯言的休息艙室內,氣氛沉重得令人窒息。安神的燻香也無法驅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痛苦與焦慮。夢璇躺在軟榻上,似乎睡著了,但那張絕美的臉上毫無血色,細密的冷汗浸濕了額角的發絲。她的眉心緊緊擰成一個結,長長的睫毛不住顫抖,嘴唇無聲地開合,發出斷斷續續、模糊而痛苦的囈語,身體時不時地驚厥般輕顫一下,仿佛正被困在無法醒來的噩夢深處掙扎。
伯言就守在榻邊,背脊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僵硬。他緊握的雙拳放在膝上,手背上青筋虯結突起。他的臉色比受傷時更加難看,唇色泛白,眼底布滿了血絲,那里面交織著深切的痛楚、無力的憤怒,還有一種幾乎要將他壓垮的沉重憂慮。小喬安靜地坐在稍遠一些的凳子上,已經累的睡著了,身邊桌子上的茶水,也早就涼了。
許楊的輪椅碾過地板發出的細微聲響,打破了室內令人窒息的沉寂。他示意荀雨留在門外,自己緩緩推著輪椅進入艙內。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夢璇身上,快速而專業地評估了一下她的狀態,那微蹙的眉頭顯示情況不容樂觀,隨即,他的視線轉向伯言,沉穩開口
“殿下,”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清晰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我們取得了重大突破。北境佐道的核心布防圖與兵力部署詳圖,已基本破譯完成。韓師姐正在據此擬定初步的突襲方案。反攻的時機,已然就在眼前。”
伯言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爆發出逼人的厲芒,如同沉睡的雄獅被驚醒,但那光芒很快便被他眼底厚重的疲憊與憂慮所淹沒,迅速黯淡下去。
“太好了…不過你們是怎麼做到的?”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磨損的砂紙。
“”許楊沒有馬上回答,也沒有打算說實話“多虧了韓師姐的情報積累,我和荀雨才可以得到這個情報;現在正在制作作戰計劃,還請殿下定奪。”
“可是…夢璇她…”他轉過頭,目光膠著在榻上備受煎熬的女子身上,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無力感,“她這個樣子,心神潰散,五內俱傷…我如何能…如何能安心離開她身邊,領軍出戰?”
“這正是我此刻前來,最首要的原因。”許楊的目光沒有任何游移,直直地看進伯言焦慮的眼底。
“有一個方法,或可穩定夢璇姑娘的心神,根除此次隱患,甚至…能讓她因禍得福,修為更進一層。但是,此法需要殿下您付出極大的代價,並且,此事必須絕密,僅能限于你知,我知,最多…再加上夢璇姑娘本人。”
伯言的身體瞬間繃緊,他幾乎沒有任何停頓,斬釘截鐵地回應,眼神灼灼,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說!只要她能好起來,能擺脫這痛苦,任何代價!我都願意承受!”
許楊微微頷首,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答案。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如同一位醫者在陳述復雜的手術方案,冷靜而詳盡“鐘泰平將軍贈予夢璇姑娘的那枚清心玉玨,並非簡單的安神之物。它乃是前朝襄國楊氏皇族秘傳之寶,以極北萬丈冰淵下孕育的萬載寒玉心雕琢而成,內蘊一絲天地生成的、純淨無比的靜魂法則碎片。其最核心的功效,並非尋常的寧心靜氣,而是在持有者心神遭受毀滅性重創、瀕臨崩潰之際,能強行護住其最後一點靈台清明不滅,並為後續緩慢滋養修復受損神魂奠定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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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作停頓,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以那種分析實驗般的口吻說道“而殿下您如今的身體狀態,極為特殊,甚至是千載難逢。您體內不僅蘊含著第五代天柱帝君幽煌霸君若海的本源之力,帶有鬼界至尊的獨特位格威壓,更剛剛完全吸收了日出國鎮國神器八尺瓊勾玉的龐大突破與淨化之力,加之您鳳凰涅盤重塑的肉身,擁有遠超常人的磅礡生命力與修復力。這幾股性質迥異、皆堪稱頂級的力量,在您強行突破元嬰的過程中,達成了一個極其微妙而危險的平衡。這種平衡,使得您此刻的血肉,暫時成為一種蘊含了多種至高能量的、獨一無二的特殊媒介。”
“具體的救治之法嘛”許楊的語氣愈發清晰,“由我親自布置‘安魂歸元陣’,將清心玉玨置于陣法核心,作為能量中樞與穩定之用。殿下您,需在此陣中,逼出九滴蘊含著您當前力量精華的心頭精血,並…取下指尖大小的一塊心頭血肉。”他說到此處,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但內容卻令人心驚。
“然後,您需催動元嬰真火,小心地將這塊血肉煉化,將其中所蘊含的復雜能量徹底激發、提純,最後,將這煉化後的能量,緩緩導入、並完全融入那枚清心玉玨之中。”
“屆時,讓夢璇姑娘手持這枚融合了您本源力量與玉玨靜魂法則的寶玨,坐于陣法中央。殿下您則需在一旁護法,親自以自身神識為引,引導玉玨中和您血肉中所蘊含的龐大而溫和的能量,循序漸進地注入夢璇姑娘的識海深處。”
他開始闡述其內在機理“整個過程中,清心玉玨作為最關鍵的穩定器與緩沖,首先會激發其內在的靜魂法則,形成一個強大的保護領域,強行穩住夢璇姑娘那瀕臨崩潰、被混亂記憶碎片沖擊得支離破碎的識海,為其重建奠定基礎。隨後,您血肉能量中,那屬于八尺瓊勾玉的純粹淨化與突破之力將佔據主導,如同最鋒利的鑿子,負責沖垮、粉碎那些扭曲、痛苦的記憶所形成的頑固意識壁壘;而幽煌霸君之力與鬼界至尊位格,則會轉化為最精純渾厚的魂力本源,如同甘霖,彌補她幾乎枯竭的神魂損耗,重塑其魂體根基;至于鳳凰涅盤帶來的強大生命力,則能確保她的肉身與經脈,足以承受這股龐大能量的沖擊與洗禮,而不至于再次受創,甚至能借此淬煉體魄。”
許楊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直視著伯言,點明了此舉最關鍵的影響與代價“此舉若成功,夢璇姑娘的心神不僅能夠徹底恢復穩定,那些混亂的記憶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被重新梳理、歸檔。更重要的是,因融合了殿下您的本源血肉與不屈意志,您在某種意義上,將通過這次深層次的能量交融,成為她精神世界中最核心、最無法撼動的支柱與血親般的依存。她的痛苦會因您的存在而極大淡化,未來心志將更為堅定,更難被外邪幻術所乘。其修為甚至可能因禍得福,藉此龐大能量的灌注與沖擊,從目前的金丹八階,一躍攀升至十階大圓滿之境,靈力變得前所未有的精純與浩瀚。”
“但是,”許楊的語氣陡然變得無比沉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代價是,殿下您會元氣大傷,修為驟降。逼出心頭精血與血肉,尤其是煉化融合了多種至尊力量的本源,將對您的根基造成短暫而劇烈的沖擊。您的修為會暫時跌落至金丹初期水準,需要至少數日的靜心調養,方能逐步恢復。在此期間,您的實力將大打折扣,而北凜城內,強敵環伺,暗流涌動…”
“我做!”伯言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沒有絲毫猶豫,更沒有半分權衡利弊的掙扎。他的眼中只有對夢璇深切的擔憂與毫無保留的付出,仿佛那沉重的代價輕如鴻毛。“只要能救她,讓她不再痛苦,這點代價算什麼!告訴我,何時可以開始?”
“事不宜遲,就在今夜。”許楊沉聲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會以需要與殿下緊急商討後續軍務部署為由,請小喬縣主和鐘旗主暫時回避。荀雨會守在門外,確保絕對無人打擾。殿下,此事不僅關乎夢璇姑娘的安危,更關乎您之後一段時間的安危,必須絕對保密,絕不可讓第四人知曉真實情況。”
“我明白。”伯言重重點頭,再次看向夢璇時,目光溫柔而堅定,仿佛已經看到了她擺脫痛苦後的安寧模樣。
是夜,一間空置的休息艙室被悄然布下層層隔絕窺探與干擾的強大禁制,柔和的光暈在門框邊緣流轉不息。室內,許楊以珍貴的靈石灰粉,在地板上勾勒出繁復無比、蘊含著玄奧至理的安魂歸元陣符,每一道線條都精準無誤,閃爍著淡淡的靈光。那枚清心玉玨被置于陣法核心的陣眼處,散發著柔和而清涼的微光,如同暗夜中的一顆寒星。
伯言褪去外袍,僅著單衣,盤坐于陣前,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依言運轉功法,眉心處元嬰雛形隱現,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之色,只見九滴璀璨如同赤色寶石、內部仿佛有金紅黑三色流光氤氳纏繞、蘊含著驚人能量的心頭精血,緩緩自他心口逼出,懸浮于空中,散發出磅礡的生命氣息與威壓。緊接著,他並指如刀,指尖吞吐著銳利的元嬰真火,極其緩慢而精準地從心口處取下指尖大小的一塊血肉。劇烈的痛楚讓他悶哼一聲,額頭瞬間布滿冷汗,但他眼神依舊堅定,毫不動搖。他小心翼翼地操控著元嬰真火,將那塊血肉包裹,煉化,最終化為一股更為精純、更為耀眼、三色流光愈發和諧交融的能量體,緩緩地、一絲不苟地渡入清心玉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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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玉玨頓時光芒大盛,表面那些古樸玄奧的紋路仿佛瞬間被注入了生命,活了過來,層層流轉,散發出一種令人心安卻又帶著無上威嚴的奇特力量波動,將整個艙室映照得光影迷離。
沉睡中的夢璇被荀雨和許楊小心翼翼地攙扶起,讓她盤膝坐于陣法中央,將那枚此刻變得滾燙卻又散發著沁人寒意的玉玨放入她冰涼的手中。伯言強忍著虛弱與劇痛,移動到夢璇身後,一手穩穩抵在她背心要穴之上,閉合雙目,全力調動殘余的神識與力量,引導著那股自玉玨中涌出的、融合了多種力量的強大而溫和的洪流,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一絲絲注入夢璇那混亂不堪的識海深處…
整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室內能量波動時而洶涌如潮,時而溫和如泉。
伯言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微微搖晃,卻始終穩如磐石。當玉玨的光芒漸漸收斂平息,陣法靈光也隱沒不見時,夢璇原本蒼白的臉頰已重新浮現出健康的紅暈,呼吸變得平穩而悠長,眉宇間那深刻得令人心疼的痛苦與掙扎也終于徹底舒展開來,甚至她周身自然散發出的靈力波動,也變得比以往更加凝練、強盛、純淨,隱隱透著一絲圓融之意。而伯言,則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一軟,幾乎要從坐姿癱倒,臉色白得透明,氣息驟然變得無比微弱,赫然跌落至金丹初期水準,被一直密切關注著的許楊及時示意荀雨上前扶住。
“讓她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心神應可無礙了。”許楊仔細觀察了一下夢璇安詳的睡顏,低聲對荀雨和幾乎虛脫的伯言說道,他的聲音也透著一絲疲憊,“殿下,您也必須立刻調息,能多恢復一分靈力,便多一分安全。”
荀雨默默點頭,先將伯言扶到一旁榻上坐好,又將夢璇小心地放平,蓋好錦被。艙室內,只剩下三人平穩卻強弱迥異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北境呼嘯的風聲,預示著風暴前夕最後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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