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如墨的蝕骨霧瘴在京都東城牆外翻滾,帶著甜腥的死亡氣息,貪婪地舔舐著每一寸土地。小喬蜷縮在冰冷潮濕的城牆排水口邊緣,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左臂被幻蛇利爪劃開的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灰綠色,毒素如同冰冷的蛇,沿著麻木的經脈向上蔓延。丹田徹底枯竭,幽月靈珠在她緊握的手中滾燙欲裂,那幾道蛛網般的裂痕仿佛隨時會崩開,徹底吞噬這件救了她無數次的神器。
視野邊緣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不斷侵蝕,意識像風中的殘燭,搖曳欲滅。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卻無比熟悉的暖意,突兀地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里。
‘小喬……站起來……’
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如同直接在她破碎的心湖中響起。她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渙散的瞳孔艱難聚焦——
月光穿透稀薄的毒瘴,勾勒出一個挺拔而虛幻的身影。龍伯言就站在幾步之外,依舊是那身染血的龍國皇子常服,面容有些模糊,卻帶著她刻骨銘心的、那種包容一切的溫暖笑容。他朝她伸出手,眼神里是無聲的鼓勵和……信任。
“伯……伯言?”小喬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干涸的喉嚨發不出聲音。理智告訴她這是幻覺,是重傷瀕死下大腦的欺騙,是幽月靈珠破碎前靈力逸散對記憶的扭曲映射。但那份溫暖,那份支撐她穿越地獄的力量感,卻如此真實地滲透進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別停下……向前……穿過這片霧……回家……’
虛幻的伯言沒有靠近,只是指著霧瘴深處某個方向,身影在毒霧中若隱若現。
“回家……”小喬喃喃重復,渙散的眼神里驟然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屬于求生本能的光。回哪里?哪里是她的家?鑄劍爐是煉獄,龍都遙不可及……但“和風”,那艘承載著伯言最後意志、有著朱雲凡和許楊的巨艦……那個地方,或許能算是她此刻唯一的歸處?伯言要她回去……她必須回去!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地涌上。她咬緊牙關,牙齦再次滲出血絲,用含光劍的劍柄死死抵住地面,支撐著殘破的身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幽月靈珠在她掌心發出瀕死般的哀鳴,微弱的清光勉強包裹住她,在毒瘴中開闢出一條極其狹窄、扭曲的通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上,毒素帶來的冰冷麻痹和傷口的灼痛交替折磨著她的神經。
前方的“伯言”始終保持著幾步的距離,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他有時指向一塊凸起的岩石讓她借力,有時在她踉蹌欲倒時微微側身仿佛要攙扶,更多的時候,只是用那雙充滿力量的眼楮無聲地注視著她。
‘左轉,避開那片窪地……’‘貼著牆根,陰影更濃……’‘堅持住,前面有缺口……’
虛幻的指引精準地避開了巡邏妖兵小隊模糊的輪廓,繞開了地面隱藏的陷阱和尖銳的障礙。小喬的意識早已模糊不清,完全依靠著本能在行動,身體機械地跟隨著那抹唯一的“光”。幽月靈珠的光芒越來越黯淡,裂痕肉眼可見地擴大,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她身體更劇烈的顫抖。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穿過多少條彌漫著血腥和焦糊味的廢墟街道,翻越了多少倒塌的圍牆。她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如何奇跡般地穿過了霧蛇布下的、連飛鳥都能蝕成枯骨的致命毒瘴邊緣地帶。
當黎明的第一縷微光刺破厚重的雲層,驅散了些許陰霾時,小喬已經站在了京都外一片相對開闊的、長滿枯黃蒿草的野地邊緣。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個巨大的、如同山巒般的陰影懸浮在低空雲層之下——正是“和風”巨艦!
“伯言……”小喬艱難地抬起頭,想再看一眼那個指引她走出地獄的身影。然而,視野中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晨風吹拂著她散亂的發絲,帶著劫後余生的寒意。支撐她走到這里的最後一絲力量瞬間抽離。
噗通!
她像一截被徹底燒盡的枯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冰冷的荒草之中,徹底失去了意識。手中緊握的幽月靈珠,最後一絲微光徹底熄滅,珠體上布滿了猙獰的裂痕,仿佛一踫就會化為齏粉。含光劍的劍柄也黯淡無光,如同凡鐵。
幾乎就在小喬栽倒的同時,一道如同幽靈般迅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京都東城牆下那片被幻蛇領域肆虐過的廢墟之上。馮恩。
他像一條經驗豐富的獵犬,精準地避開了地面上尚未完全消散的、帶有精神污染殘留的區域那些地方的空間感依舊有些微妙的扭曲)。他的目光銳利如鷹,快速掃過狼藉的戰場︰崩碎的冰晶殘渣、被巨大力量撕裂的磚石、深紫色的、早已凝固的妖血……以及,倒在血泊中央,胸口被洞穿一個大洞的幻蛇尸體。
馮恩的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掂了掂懷里那袋沉甸甸的金幣。“嘖,價值連城的蛇首,就這麼報銷了?慧蛇那老東西怕是要發瘋。” 他緩步上前,靴子踩在碎石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他的目標明確,並非幻蛇身上可能攜帶的財寶,而是那凝聚了其本源力量的精華!
很快,他的目光鎖定在幻蛇尸體旁,一塊崩落牆磚的陰影之下。一點迷離夢幻的紫色光暈,正從縫隙中頑強地透出。馮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碎石和凝固的血塊。
一顆鴿卵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深邃迷離紫色光華的珠子靜靜躺在那里。珠子內部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星雲在緩緩旋轉、生滅,僅僅是注視,就讓人有種心神被吸入其中的眩暈感。強大的精神波動如同實質的漣漪,一波波擴散開來——正是幻蛇的內丹!
“好東西啊……”馮恩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隨即被更深的算計取代。他謹慎地沒有直接用手觸踫,而是從懷里掏出一個特制的、內襯著隔絕能量符文的鉛盒。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散發著致命誘惑力的內丹撥入盒中,扣緊。內丹的光芒和波動瞬間被隔絕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