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紓問,\"報警了嗎?\"
阿婆說,\"你李嬸兒在那咧。說咱小區太老了樓道沒有監控,不知道誰干的。\"
\"咱家門口有。\"凌紓道,\"去年不是換了個門,貓眼兒那是帶監控的,你忘啦?\"
阿婆一拍腦門,\"哎喲,你說我怎這糊涂,你快回去,不然警察都走了。\"
凌紓點頭。
正要下樓,路過俞柏遙,又停住了腳步。
任何的安慰都略顯蒼白。
她嘆了口氣,又走了。
回到家,從電腦里調取門口的監控,這時候的監控還很模糊,但俞爸那張臉偏偏在他們家停留了一下。
渾濁的眼楮全是戾氣。
凌紓見過很多這樣的眼楮,手上沒點血,不可能有這種眼神。
沒急著關電腦,她在網上搜了搜近期的逃犯信息。
結合俞爸的身高年齡……
還真殺了人。
凌紓立刻報警,讓警察上門取證,家里還有小孩兒,還是得謹慎一點。
警察看到證物,道,\"在這個人沒有找到之前,你最好和大人商量一下,暫住到別的地方去。\"
凌紓一想,也是。
正準備掏出手機給阿婆打電話,老爸的境外電話先進來。
\"紓紓,柏遙那小子在不在?\"
凌紓沒細說,只告訴他俞爺爺病了。
凌遇興致勃勃的道,\"柏遙給的地址,我去找了,還真給我找到了他的媽媽……\"
原來俞柏遙不是判給了俞爸,而是被騙上飛機的,當時離婚官司都沒打清楚,俞爸就帶著人回了國。
俞媽因為沒有工作,也不知道俞爸的家鄉具體在什麼位置,辦不了護照,辦得了也是大海撈針。
一晃兩年過去,他媽媽才知道兒子的消息。
凌遇道,\"我給他媽媽一個地址,她說已經在辦護照了,加急的話一個星期就能下來,柏遙就能見到媽媽了!\"
老爸說這話很是激動。
做好人好事能不激動麼,只可惜,這邊的情況不怎麼好。
電話不能說太久,遠洋電話太貴。
掛了電話,凌紓得在家里守著。
拿了根棍子把門卡死。
天微微亮,才听見敲門的聲音。
一夜沒睡的阿婆提著一袋東西,說,\"走,你帶著陽陽回你爺爺奶奶家住幾天。\"
凌紓道,\"你和俞柏遙咋辦?\"
阿婆說,\"我守家。\"
凌紓道,\"你一老太太守什麼家?打得過那王八蛋啊?阿婆,你听我的,這家里又沒金子,咱把值錢的搬走,去爺奶那住幾天。\"
阿婆為難,\"我倒算了,柏遙不好去。\"
凌紓道,\"那就租個房子,租個有保安的,有監控的,這兒到處掉皮,早上陽陽睡醒嘴里還一嘴牆皮呢。\"
阿婆現在是富婆,物質滿足精神富裕,錢對她來說都是小事,安全健康第一位。
當即就拍板,搬家!
下午,凌紓帶著俞柏遙換洗的衣服去醫院,還帶了阿婆煮的飯。
孫氏炖品的老食客特別多,什麼人都有,租房這事兒,一下午阿婆就搞定了,打了電話讓她直接帶著俞柏遙去新家。
凌紓叮囑阿婆,\"千萬別一個人回家。\"
俞爺爺出了手術室,推進了重癥監護室。
凌紓來時,俞柏遙呆呆的坐在玻璃前,一動不動的盯著玻璃內的人。
听到凌紓的動靜,他抬眸,墨色的眼楮里全是水霧。
凌紓把吃的用的放在椅子上,什麼也沒說,坐下來,扯出濕巾,給俞柏遙擦臉。
俞柏遙任由她擦拭。
擦完,凌紓又扯一塊出來給他擦手。
\"吃過沒?\"凌紓問。
他搖頭,啞著嗓子說,\"沒胃口。\"
凌紓道,\"沒胃口也要吃。\"
俞柏遙還是搖頭。
倆人就這樣干坐著。
凌紓感受到了小孩的無力,她剛瞄了一眼病歷單,這樣的傷勢,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
人類何其脆弱。
而人的一生,都在學著面對生離死別。
凌紓率先開口,\"俞柏遙,跟我去吃飯,吃完飯就回新家睡覺,我來守。\"
\"我帶了油燜大蝦,沒殼兒的,還有木薯羹,全是我做的,你要吃完,听見沒有?\"
根本不給俞柏遙拒絕的機會,凌紓抓起他的胳膊,往應急通道里走。
她力氣大,俞柏遙現在像個行尸走肉,就這麼被她拖著走。
打開蓋,色香味俱全。木薯羹色澤鮮亮,還飄著淡淡的甜香。
俞柏遙最喜歡吃凌紓做的甜品,阿婆炖的湯。
可如今,這些對他而言,都是灰白的。
凌紓將筷子塞他手里,\"吃。\"
俞柏遙拿起飯盒,扒了一大口,飯送進嘴里,卻咽不下去。
機械的嚼著,臉越憋越紅。
凌紓給他順了順背,輕輕的說,\"俞柏遙,想哭就哭,我在這兒呢。\"
一句話就像打開了泄洪的開關。
俞柏遙捧著碗,嘴里還塞著飯,抑制著哭聲,卻如何也抑制不住。
凌紓一看,這不行啊,噎著咋辦。
趕緊把碗搶回來,讓他把嘴里的飯吐出來再哭。
剛用紙巾接完。
俞柏遙的腦袋就靠在她的肩膀上,淚水決堤,哭得很大聲。
應急通道沒什麼人來,狹小的空間里,哭聲如蒙在音箱里,還是3d立體的。
凌紓拍拍他的肩膀,無聲的安撫。
俞柏遙哭夠了,從她肩膀上起來,臉更是紅得像煮熟了。
一抽一噎的。
凌紓嘆了口氣,挖了一口飯送他嘴邊,哄道,\"來,吃一口才有力氣嚎。\"
俞柏遙乖乖張嘴,卻味同嚼蠟。
好不容易把飯吃光。
俞柏遙才回過神,自己又被紓紓照顧了。
他好沒用,真的好沒用啊。
凌紓看他眼淚水又往外冒,實在是沒紙可擦,就用袖子給他擦。
俞柏遙躲了一下,自己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臉,悶聲道,\"……髒。\"
凌紓道︰\"不髒。\"
給他開了瓶水。
俞柏遙徹底冷靜下來,問,\"抓到凶手了嗎?\"
凌紓道︰\"沒有。\"
俞柏遙道︰\"家里的貓眼有監控,就能看到是誰上了樓,排除樓上的叔叔嬸嬸,就能找到的。\"
他頓了頓,\"除非……\"
\"是我爸。\"
凌紓沉默了。
俞柏遙了解她,她總是在照顧自己的情緒,會挑好听的話哄他,會想辦法逗他笑,會顧慮他的自尊心。
越是沉默,越代表他離真相很近。
俞柏遙追問,\"就是我爸,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