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微腦子又糊涂了,她認為自己產生了錯覺,方才那個陌生的男子,才是與她耳鬢廝磨的那個。
她忽然感到痛苦,惡心,反胃。
回去就埋頭吐了一通。
郭嬤嬤心疼壞了,\"姨娘,您到底看到了什麼?\"
她抓著凳子的扶手,指甲將其劃出痕,指甲外翻的疼,也掩蓋不了她此刻的驚懼。
半晌,苗微呆滯的看著郭嬤嬤,\"你說,爺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院里,除了她就是郭嬤嬤接觸爺最多。
郭嬤嬤不明所以,\"自然是個……好人。\"
她總不能說李溯的壞話,畢竟人在屋檐下。
\"好人?\"苗微呢喃復述,望著銅鏡前擺的人偶,悲恨相加。
這世道,誰能是好人?
她就像這世間的浮萍,被水流推來推去,到頭來,連一個真相,一個曲直都得不到。
水從哪邊來,她往哪處飄。
苗微敢去問嗎?
她不敢,即便她覺得自己猜對了,也不敢去質問李溯,質問那個陌生的男人。
\"郭嬤嬤,我想回家。\"苗微擠出一絲笑容,看著身邊的老人。
郭嬤嬤卻欲言又止,\"苗府被抄,老爺和大少爺還在獄中,妾室遣散,夫人與三少爺被安置在了莊子里,姨娘……暫且回不去。\"
再者,這李府不放人,哪是她說走就走的?
苗微連哭都沒有力氣。
她連家都沒有了。
哭還有什麼用?苗家因她而亡,娘和弟弟連住……都要寄人籬下。
而她也被囚在這李府里,等待審判。
\"是誰安置的娘和弟弟?\"
郭嬤嬤沉默了一會兒,\"是凌氏……听聞苗家被抄,便偷偷派人去接了夫人,遣散妾室的錢,也是凌氏出的。\"
\"……\"苗微沒有說話。
隔日便是隆冬,宮里出了事,李府禁閉大門,而她的院門口,由韓管家與全府的侍衛守著,
就連凌紓身邊的幾個丫頭,也被轉到了她的院兒里。
所有人惶惶不安,城門外有三隊兵馬,听說是那魏序起兵造反。
苗微也不敢亂猜測,半年來,她在這李府學到的,別人說的話不能信,心里的猜測也不是對的,
看到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然而這緊張的氣氛也就持續了四個時辰。
環王與太後的丑事雖被宮中壓下,卻還是傳了出來。
魏序不是要造反,造反的是環王。
一系列的反轉到她耳朵里,她也沒听明白,只曉得,李溯被下了大獄。
因貪腐,行賄,數罪並罰,擇日死刑。
這罪是該滿門抄斬的,陛下仁慈,將後院遣散。
郭嬤嬤收拾行李的時候,苗微坐在床頭摸著肚子,還恍惚。
\"我走了,夫人怎麼辦?\"
郭嬤嬤︰\"哎喲,我的小姐,夫人早就與李溯和離了,那莊子是李溯的產業,也被朝廷沒收,夫人…凌小姐將您的娘,接到了凌府,您只管安心去養胎,想這麼多做甚?\"
苗微不可置信,\"夫人與爺和離?夫人就不管爺的死活了嗎?\"
郭嬤嬤嘆氣,\"如今只能求一個自保,小姐,老奴別的也不求了,就求小姐和夫人能夠平安。\"
苗微渾渾噩噩的隨著馬車來到了凌府,與她所料不一,凌紓一身雪色狐裘,梳的還是婦人頭,簡單的翡翠別在發間。
襯得她是杏桃腮李,毫無憔悴之色。
讓她生出一種錯覺,李府沒散,爺也沒死。
凌紓看著她,指著凌府一處別苑,\"你娘在里面摘梅花,說完釀酒,你去吧。\"
苗微道,\"夫人……不,凌小姐,我爹和我兄長還能活著嗎?\"
同為內宅人,凌紓不該知道,可苗微覺得她神通廣大,一定有救人的辦法,包括救李溯。
此時她也顧不上想,與她耳鬢廝磨的人不是李溯。
凌紓意味深長的盯著她,只道,\"進去吧。\"
苗微不敢多問,她邁著僵硬的步子,往別苑里走,走到角門前,她回過頭,眼里含淚,\"夫人,您心里有爺嗎?為什麼他要死了,您卻一點兒也不傷心?\"
凌紓沉默,沒有回答。
這讓苗微覺得,這個女人,有理智,有敏銳,也足夠冷血。
她不願和自己斗,是看穿了自己靈魂深處的匱乏。
而她,就像天上的明月,默默注視著這片灰敗的土地。
天不敗,明月依舊。
只有無知的人,在意生死。
她以為,自己的控訴總會驅動凌紓采取行動,想辦法救李溯。
李溯被賜毒酒的那一天,苗微看著凌紓與冬春在院子里包荷葉雞……
她難過得當場質問,\"夫人就薄情寡義至此嗎?\"
一個激動,苗微見紅了。
當她從混沌中醒來,看到的還是凌紓的臉,終于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苗微知道她動了念,抓著她的衣袖,哭著求她,自己可以什麼都不要,不要名分,不要錢財,甚至孩子也可以歸她,只求不要失去夫婿。
自古以來,女子的歸處便是夫家。
沒有人告訴她,女子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活著。
凌紓正要開口,那個該死的男人走了進來。
許久不見,毫無憔悴,還有些意氣風發,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看的至始至終都是凌紓。
甚至用著她從來沒听過的口吻,向凌紓討好賣乖。
苗微徹底頓悟,她所認識的李溯,根本不是眼前這個人。
李溯道,\"長慶,進來。\"
一個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人,當男人走進來,屬于他的氣味,一股腦的往她心口上灌。
苗微呆滯的望著他。
她認得此人的眼楮,無數個夜晚都無聲凝視著她的眼楮!
\"這是長慶,我的暗衛,也是陛下的得力干將。\"李溯懶洋洋的倚靠在門框。
苗微渾然听不進。
她討厭這個叫李溯的男人,可她已經這麼相信凌紓,為什麼連她也不肯說出真相?
就因為她是棋子,是太後的人?!
對,她沒什麼好委屈的,從一開始她就是抱著目的來的。
是她妄想了感情,妄想當這李府的女主人。
當凌紓和李溯一走。
苗微還在抱膝痛哭,長慶坐到了床邊,輕輕如拽她的手。
苗微憤而抓起床邊的木偶,狠狠地朝他砸過去,\"你……你別踫我!\"
\"你們把我當什麼!當什麼?看著我對你搔首弄姿,把你當做李溯賣弄,你心里很鄙夷吧!好看嗎?我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
\"枉我還擔憂你,擔憂你的生死,可我連你叫什麼,到底是個面貌我都不知道!\"
苗微崩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