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望著那團在金炎中翻騰的銀液,只覺得眼皮像墜了鉛塊,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滯澀。
雖說剛才及時警醒了自己,可有些客觀限制終究繞不開。
就像道理想得再通透,身體的疲憊、靈力的消耗也不會憑空消失。
主觀上再想咬牙堅持,也得尊重客觀規律里那點實打實的極限。
身體的疲憊尚可借靈力滋養緩解,可這精神上的枯竭,卻像深不見底的泥潭,正一點點將他往下拖。
“意志力如弦,精力似泉……”他忽然想起曾在師傅曾經一遍一遍講過的的道家典籍里見過的字句。
恍惚間他仿佛觸摸到了什麼關鍵。
典籍有雲︰“神居靈台,氣行百脈”,意志是統御精神的主帥,精力則是滋養神魂的源泉。
如今他一味強撐,看似在硬抗,實則是讓主帥孤軍奮戰,泉源日漸干涸。
這正是道家所言“暴殄精神,逆勢而行”的忌諱。
“原來如此……”查理喃喃自語,額間的冷汗漸漸收了些。
他一直想著“堅持”,卻忘了“持盈”。就像拉弓,只知蠻力繃緊,不知適時微調,弦斷只是遲早的事。
真正的持久,從不是硬撐,而是“神氣相守,動靜相濟”。
意志力需如磐石定住心神,卻不能讓心神緊繃如斷弦。
精力要像流水持續供給,更要懂得開源節流,讓消耗與補充達成平衡。
他試著放緩呼吸,不再強行壓榨神魂,而是讓意念輕輕“托”著對金火二行的操控,如同農人扶犁,不蠻力拉扯,只順勢引導。
同時,他分出一縷微弱的神魂之力,關照那些往返的靈力工蟲。
不再催促它們加速,而是讓能量的補充如細水長流,穩穩匯入𠥹癒I br />
片刻後,查理忽然覺得緊繃的神經松快了些。靈台深處仿佛亮起一點微光,那是被過度消耗的精神在緩緩回攏。
“原來不是要‘扛住’,是要‘穩住’。”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道家說的“以柔克剛,以靜制動”,竟是此刻破局的關鍵。
銀液在金炎中依舊翻騰,可查理的眼神卻漸漸清明。
他不再執著于“不能停”,而是學著在持續的輸出中,找到屬于自己的節奏。
似如晝夜交替、日月輪轉,看似不息,實則藏著生生不息的平衡。
查理指尖凝著金炎,目光落在銀液上,腦中卻亂如麻。
劍脊該多厚?鋒刃要斜多少度?力點該聚于劍尖還是劍腰?這些念頭像亂撞的飛蛾,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想起道家那句“致虛極,守靜篤”。罷了,何必執著于形制?
他緩緩閉上眼,讓紛雜的思緒隨呼吸散去,只留一念︰鑄劍,為斬,為護,為順其性。
觀照世界里,火焰真靈不再狂躁,母皇真靈的光暈也變得柔和。
周遭的能量流動仿佛慢了下來,草木的呼吸、地脈的脈動,甚至銀液自身的金屬嗡鳴,都清晰可聞。
靈台漸空,如皓月懸空。那些關于“形”的執念慢慢淡去,唯有一點銳意在神魂中醒轉如意。
觀想的空靈之境里,一柄劍影正緩緩凝實。
那劍身修長如古潭,通體泛著內斂的烏光,不見絲毫炫目的鋒芒,卻透著股“大巧不工”的厚重。
劍脊寬厚如遠山輪廓,自中段向鋒刃漸收,形成一道流暢到極致的弧線,仿佛將天地間的銳氣都藏在了溫潤的弧度里。
劍柄纏著古樸的鮫綃繩,末端綴著枚不起眼的銅環。
查理心頭劇震。
這不是相似,分明就是湛盧劍!
春秋時歐冶子在湛盧山耗時三載鑄成的神物,取赤謹之錫、若耶之銅,集山川靈氣于一身。
傳說鑄成那日,精光沖斗牛,鬼神皆避之,越王得之以為國寶。
後來吳王無道,此劍竟自行離鞘,穿水渡江,飛入楚宮。
正是那柄被稱作“仁道之劍”的湛盧,黑而不暗,鋒藏于拙,看似無華,卻能斷金裂石,更能辨善惡、擇明主。
此刻觀想中的劍影,連劍柄纏繩的紋路、劍身隱現的雲紋都分毫不差,仿佛那柄失傳千年的神物,正借著他的意念,在這團銀液中重獲新生。
觀想中的湛盧劍影愈發清晰,查理指尖的金行之力隨之而動。
他先引銀液朝著腰間短劍的形制凝聚,那柄舊劍雖材質尋常,卻陪他歷經數戰,劍柄的弧度、重心的配比早已刻入神魂。
銀液如活物般攀上短劍,起初只是薄薄一層,卻像有生命般沿著舊劍的肌理蔓延。
查理屏息凝神,讓觀想中的湛盧劍影與短劍本體重疊,再以金行真氣細細雕琢。
劍脊按湛盧的寬厚比例加厚,鋒刃則保留了舊劍的銳利角度,兩者交融處,銀液泛起細碎的漣漪,仿佛新魂與舊魄正在相擁。
劍柄處,銀液順著鮫綃繩的紋路流淌,漸漸凝成古樸的雲紋,末端的銅環被銀珠精華包裹,化作一顆溫潤的銀珠,與劍身在火光中交相輝映。
最妙的是劍身中段,隱現的弧光既承了湛盧的沉穩,又帶著舊劍的靈動,仿佛把千年劍魂與現世鋒芒擰成了一股。
這一次的鑄煉,不再是蠻力煆燒,而是以意馭形,以魂融靈。
查理每日只在精神最清明時凝神操控,其余時間便借工蟲帶回的能量調息,竟漸漸摸到了“動靜相濟”的門道。
銀液在他手中時而如流水漫過,時而如磐石凝定,舊劍的骨架上,新的肌理正一點點生長。
又是二十一天過去。
當最後一縷銀液攀至劍尖,與觀想中的湛盧劍影徹底重合時,查理緩緩撤去金炎。
練功場上,一柄新劍靜靜躺在青石台中央。
長約三尺,通體烏光溫潤,劍身隱有雲紋流轉,握在手中,既有舊劍的熟稔,又多了份沉凝如山的厚重。
劍成的剎那,周遭游離的能量竟自發地朝著劍身匯聚,發出細微的嗡鳴。
查理握住劍柄輕輕一揚,帶起的氣流中,仿佛能听見春秋古潭的回響。
四十余日的煎熬,兩度月圓月缺,舊劍終得新魂,銀珠也化作了他掌心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