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小彩似乎下定了決心,朝著藍允兒,慢慢地往前溜。
藍允兒見狀,神色欣喜而好奇,一手拉著我,一手攤開手掌,讓小彩爬到了自己手上。
小彩爬了上去,又開始往她身上爬,纏來纏去。
藍允兒身子有些發癢,嘴角上翹。
“雖然不記得你,我覺得你和它待在我身邊,好暖和的感覺。”
我突然覺得難過。
這姑娘從小失去了父母,心心念念想找回母親和小姨,無奈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石古城的旅程,她陰差陽錯對我產生了情愫,一心想要嫁給我,結果卻非她所願。
為了保護我,她差點殞命,好不容易救回來之後卻失憶,一生都要活在混沌痛苦之中,除了留在臥牛觀,別無它法。
命運,對她多麼的不公。
我祈禱,清希道長能早日讓她恢復,讓這丫頭能對自己命運做一次抉擇。
就在此時,小彩爬上了她的肩頭。
藍允兒脖子上還有一個小血點,微紅。
小彩湊過去,嗅了兩下。
藍允兒咯咯笑了兩聲。
“癢,好癢......”
忽然!
小彩從藍允兒身上躍了下來,跳到桌面上,半直立起身子,似乎非常驚慌而警惕。
幾秒鐘之後,小彩從桌面躍下,往道觀外瘋狂竄去。
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趕緊跟著小彩往外面跑。
來到了道觀外的懸崖邊。
小彩身子盤在懸崖邊石頭上,轉頭瞅見我們到來,半直立著身子,似乎流著淚,朝著藍允兒昂頭又低頭,吐著信子,發出呲呲的響動,像是在磕頭。
蛇怎麼會流淚?!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小彩縱身一躍,頭往對面懸崖壁上的石頭凶狠一撞,鮮血四濺,身軀化成了一道弧線,掉下了懸崖。
我們全都呆在原地,懵了。
清希道長沖小彩尸體掉落的方向,施了一個道禮。
“福生無量天尊。”
藍允兒臉色刷白,先是發愣,爾後眼眶泛紅,身子蹲在了地上,淚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肩膀松動,悲傷哭泣。
小瑤見狀,趕緊俯下身子,抱著像孩子一般脆弱的藍允兒雙肩。
“姐姐,你別哭了。”
我趕緊招呼三癲子,讓他跟我一起下去找。
三癲子倒是很听我的話,在前面帶著我走小路,往懸崖下方跑,一邊跑一邊說︰“這蛇咋自殺了呢?咋還自殺了呢?生活多美好,它是不是腦子有病?!”
這事我後來問過清希道長。
清希道長告訴我,小彩與藍允兒簽過蛇契,藍允兒活過來之後,等于斬斷了蛇契,小彩其實也沒什麼記憶了,但她們這麼多年相處,有著天然的親近,可當小彩聞到藍允兒身上的味道,發覺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氣息。
動物會天然認為記憶中模糊的主人已經死去,極度悲傷,選擇了自殺。
在懸崖下一個山澗旁,我發現了小彩摔得稀巴爛的尸體,將它清理干淨,帶了回去,埋在了道觀旁邊,豎了一塊木碑,上面寫了幾個字︰“小彩之墓”。
傍晚時分,夕陽染紅了天際。
藍允兒紅腫著眼楮,坐在小彩的墓前,孤零零地發怔。
我走過來,坐在她旁邊。
“它叫小彩嗎?”
“恩。”
“我好喜歡它,為什麼它要去自殺?”
“它想自己的主人了。”
藍允兒一怔,抬頭望著天空的晚霞,良久無言。
我們就這麼一直坐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藍允兒問我︰“哥哥,你能告訴我,我是誰嗎?”
我說︰“你叫逸然,清希道長的首席大弟子,前段時間生了一場重病,現在好了,不太記得以前的事。”
藍允兒問︰“那你呢?”
我笑道︰“我叫孟尋,一個倒騰古玩的小店主,來道觀游玩的,現在是你的好朋友。”
藍允兒認真地瞅著我,似乎有些不信。
“可我怎麼覺得認識你好久好久,就想待在你身邊。”
我回道︰“也許,我們前世就認識?”
藍允兒聞言,俏臉微紅,眼望向遠方,喃喃地說道︰“前世?真有嗎?好想回去看看。”
翌日大早。
藍允兒還在休息。
我和小瑤去了清希道長的茶房。
清希道長正在寫毛筆字。
“躲天意,避因果,諸般枷鎖困真我。”
“順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筆鋒行雲流水,瀟灑飄逸,大家風範。
我和小瑤沖清希道長抱拳鞠躬。
“道長,我們準備今天下山。”
“好,逸然身體元氣未復,讓她多休息,你們自行離去便好,免得刺激她。”
小瑤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道長,我哥說臥牛觀清苦......”
清希道長揮了揮手。
“觀內清苦,方乃修行樂土。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好孩子,感謝的言語和物質就不必了,江湖路遠,一路珍重。”
我不再多說,心中記下大恩,作別離開。
路過藍允兒房門口之時,我很想進去看看她,但想起清希道長的話,強行忍住了。
三癲子的三輪摩托車早已發動,在道觀門口等著我們。
兩人上了車,往山下走去。
可幾分鐘之後,我突然瞅見道觀不遠處的山巔之上,藍允兒站在上面,赤著雙腳,似乎在追我們的車。
朝陽勝血,染透了半邊天,映照著藍允兒孤獨而惶恐的身影,長發飛揚,衣袂飄飄,淒美而迷離。
“哥哥......”
她在追我,也在追抓不住的漫天朝霞,更在追被命運偷走的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