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踏天帶著救出的百姓和繳獲的物資準備從瀟水村撤回野豬嶺,瀟水村四通八達,根本守不住。
天色未明,瀟水村的土路上已經擠滿了板車。
張老漢用枯樹皮般的手掌摩挲著祖屋的門框,抓起一把門前的黃土塞進懷里。
"爹,該走了。"兒子背著癱瘓的老娘,腰間的麻繩勒進肩肉里。
板車上堆著三袋糙米——那是從吳舉人糧倉分來的"賣命糧",天王賞賜的。
村口的老槐樹下,李二狗正往樹干上刻記號。
刀刃刮下的木屑混著淚水砸在樹根上。
忽然被人拎著後領提起來——是高一刀。
"磨蹭啥?"
高一刀竟遞來塊粗布,"把樹皮包上,來年還能活。"
楊十六家的小閨女抱著只從吳舉人家帶來的蘆花雞不撒手。
那雞撲稜著翅膀,羽毛落了一路。
她娘想搶過來宰了,卻被楊十六攔住"娘,帶著吧,到了野豬嶺下蛋。"
隊伍沉默地行進。
楊十六突然折返,發瘋似的跑回村里祠堂,從灶膛里扒出半塊沒燒完的族譜。
火舌舔過的焦痕間,"瀟水楊氏"四個字依稀可辨。
晌午歇腳時,趙鐵柱發現六十歲的太奶奶不見了。
兩個趙家後生沿路尋找,最終在二里外的岔道口看見老人——她面朝瀟水村方向跪著,干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在和祖墳里的先人告別。
李踏天和高一刀都沒催他們。
他們比誰都清楚離開故土的感覺,他們已經離開太久太久了,可惜回不去了,曾經的村子早就被官軍給
當最後一輛板車消失在官道拐角,瀟水村徹底空了。
只有幾縷未散的炊煙,還固執地縈繞在茅屋上空,像是亡魂不肯離去的執念。
三日後,野豬嶺上一面丈余高的麻布大旗"嘩啦"一聲立起。
"抗稅求活"四個血字在風中翻卷。
"記住咱的規矩!"
李踏天踩著塊青石訓話,新發的棉甲在晨光里泛黃,"只殺官差和大戶強人,不動百姓,不拿民糧!"
他特意看了眼高一刀——這個莽漢居然在認真點頭。
當日晌午,高一刀就帶著三十人沖下山去。
他們在官道上截住一隊稅吏,鬼頭刀砍翻領頭的,其余人立刻跪地求饒。
"滾回去報信吧!誰收稅我們殺誰!"
高一刀把血淋淋的人頭掛在樹上,扯著嗓子對躲在一旁圍觀的佃戶喊"抗稅求活!以後有官差逼稅就去野豬嶺找咱們!"
他喊完自己都愣了——這話活脫脫是李踏天的口氣。
那頭,零陵縣縣令因舉人被殺、武庫被劫等事,終究沒能保住烏紗,散盡家財賄賂也只落得個革職流放。
永州府衙里,知府李因培正對著零陵縣的文書發愁。
師爺捧著零陵縣令的官印,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炭"東翁,這"抗稅求活軍"的名號實在候補知縣不願意去啊。"
"荒唐!"
李因培一把掃落茶盞,"自古以來百姓交稅天經地義,這算什麼抗稅求活軍?"
最後只能無奈道“等我再去找永州衛的衛指揮聊聊看吧,不能等他們成氣候。”
李踏天漸漸琢磨了自己的路數。
跟朝廷的正規邊軍和禁軍硬踫硬,他們確實不是對手。
他清楚知道得另闢蹊徑——既然打不過官軍,那就自己當"新官府"。
看著瀟水村民從畏縮到勇敢反抗的轉變,李踏天心里有了底。
比只能打順風仗的地痞流民山賊軍強多了。
他要走的是一條與眾不同的造反路不急著攻城略地,而是先扎根鄉里,把官府的活給干了。
後世有心人會發現,這套路數是在跟官府搶飯碗。
就像某南美大國疫情口罩令沒人听,黑社會下令大家馬上乖乖听話——李踏天要爭的,正是這份基層的治理權。
五月初一,遼東境內,代山大營。
旌旗獵獵,戰馬嘶鳴。
平日里,旗中各牛錄分散而居耕種漁獵,如今戰事將起,各路人馬匯聚于此,營帳連綿數里。
中軍大帳內,酒肉香氣彌漫,代山高坐主位,面色沉毅,目光掃過帳下諸將。
他左手邊坐著正紅旗的四位梅勒額真(副旗主)——皆是跟隨他征戰多年的老將,資格老,地位高。
和碩圖神色沉穩,棟鄂氏,為代善女婿,卻從不恃寵而驕,參與攻陷大魏國都、征服高麗等戰役,戰功赫赫;
博爾晉須發微白,眼神銳利,完顏氏,早年追隨努爾哈赤的老將,如今仍精神矍鑠;
葉克書,赫舍里氏,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每言必中,深得代山信任;
喀山,伊爾根覺羅氏,臂膀粗壯,是正紅旗沖鋒陷陣的猛將,此刻正拍案與祖可法斗酒,聲如洪鐘。
右手邊則是歸附的草原正紅旗旗主布顏代,他身形魁梧,披著草原風格的皮甲,雖歸順東狄,卻仍保留幾分草原人的豪邁。
漢軍正紅旗都統石廷柱端坐一旁,面容肅穆,曾是魏將,如今卻為東狄效力,眼神中偶爾閃過一絲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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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瓖紅旗都統祖可法則面帶笑意,與喀山推杯換盞,遼東祖家降狄後,他倒是適應得極快,言語間已無半分故國之思。
代山舉起酒碗,沉聲道“此番用兵,仰賴諸位同心協力。東狄雖人丁不旺,但個個以一當十所向披靡,漢人、草原人皆為我東狄所用,何愁大業不成?”
眾將齊聲應和,帳內喧囂更盛。
喀山一飲而盡,大笑道“旗主放心!管他前方是誰,我正紅旗的兒郎定殺他個片甲不留!”
布顏代、石廷柱和祖可法亦舉杯附和。
宴席結束後,代山仍坐在軍帳主位,手中捏著燕山軍的情報,嘴角微揚,眼中閃爍著勝券在握的鋒芒。
此次出兵,他麾下的東狄正紅旗精銳盡出——整整十四個甲喇,兩萬余東狄戰兵,步騎六四開,皆是百戰悍卒。
再加上布顏代的草原正紅旗、石廷柱和祖可法的漢軍兩旗,合計四萬大軍,一旦匯合高岳的大燕軍,兵力將膨脹至十萬之眾!
“雖真正能打的不過六萬,但也足夠強大了。”代山心中冷笑。
經過黃台吉加強後,他的軍力比起齊州兩白旗領軍的多耳袞和多奪絲毫不遜色,精銳上甚至更勝一籌。
二人即便算上高麗水師和登州衛,也不過七萬戰兵,卻要面對整個大魏絕對主力齊州蒙家軍和禁軍聯軍的十五萬之眾,依舊是處于優勢進攻地位。
正以泰山壓頂之勢向濟南府推進,拔出周圍軍堡。
戰局的天平早已在東狄一方。
齊州這一仗的勝負早已無懸念,唯一的變數只是勝果的大小——大勝還是小勝。
蒙家軍雖素來號稱大魏北疆第一強軍,如今又得禁軍精銳相助,依舊被多爾袞和多奪打的喘不過氣來。
濟爾哈瑯和豪革率領的兩旗兵力本就單薄,卻硬是將晉州打得元氣大傷。
只是這二人已有許久未傳回軍報,想必是草原繞道艱難所致。
這幾千里草原相隔,沒有驛站,西路軍通信全憑運氣。
只能每月派幾個勇士冒險跨越草原傳信。
入冬後連這點聯系也斷了,最後一封軍報還是他們開春後初入草原時送來的,那時信上還寫著"一路暢行無阻,沒有遇見草原部落沖突。"。
相比之下,他代山手握優勢兵力,對付不到兩府之地的燕山軍,簡直是摧枯拉朽!
“燕山軍張克?不過兩府之地,二十萬民,就算吞並草原諸部,撐死四五萬人馬。”代山放下探子的軍報,嗤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東狄向來以少勝多,打大魏邊軍,兵力1:5尚可試探,1:3便能勢均力敵,1:2便是優勢進攻,1:1?那便是碾壓之局!
而如今,他對燕山軍的兵力比是2:1,堪稱絕對優勢在他!
想到這里,他心中暢快。
黃台吉雖恨不得他死,可面對國戰,終究利益壓倒個人好惡,跟範文聊了後,按最精銳的大魏邊軍的標準給他加了漢八旗和草原八旗的兩萬兵力。
畢竟,黃台吉再厭惡代山,也不敢拿國運開玩笑。
“八弟啊八弟……”
代山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嘲弄。
滿朝文武,誰敢不尊黃台吉一聲“大汗”或“皇上”?
唯獨他代山,一口一個“八弟”,故意裝傻充愣顯示地位。
黃台吉雖表面不動聲色,但代山知道對方恨不得他死。
“可那又如何?”
代山冷笑,“此戰勝後,正紅旗的威望更盛。”
他緩緩起身,走出大帳,望向遠處連綿的軍營,火光如星,戰馬嘶鳴。
“燕山軍?不過是我代山又一塊墊腳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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