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像一個調皮的孩子，卷著草木灰在鼻尖肆意地舞動，潮濕的焦糊味像一條小蛇，順著喉嚨悄悄地爬進去，引得人喉嚨發緊，仿佛有什麼東西被緊緊地揪住了。起夜的人被遠處跳躍的紅光吸引，眯起眼楮，試圖看清那到底是什麼。崖邊幾株歪斜的樹，像幾個調皮的孩子，將光影割成了一條條破碎的綢帶，讓人看不真切。他嘴里嘟囔著“怕是那破馬場著火了吧。”
腳邊半枯的艾草叢里，突然傳來一陣 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里面悄悄活動。起夜的人心里一緊，正想過去看看，卻听到一陣“放水”的聲音。那聲音順著崖角肆意流淌，向著崖底奔去，仿佛是夜的精靈在演奏一場獨特的音樂會。
深夜里，馬武帶著人都回來了。人群像是被夜露澆透的泥偶，一個個無精打采，仿佛失去了生命力。壯漢們抱臂而立，他們的姿勢顯得稜角分明，下頜線在火把的映照下，繃出了一道冷硬的弧度，讓人不禁心生敬畏。拄拐的老者則反復用袖口蹭過眉骨，他的動作有些遲緩，渾濁的瞳孔里跳動著兩點鬼火似的倒影，仿佛那里面藏著什麼秘密。他的幾根銀須被捻得幾乎打結，顯示出他內心的焦慮和不安。
葛布包頭的婦人則縮在樹後，她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單薄。她緊緊地攥著衣角，來回絞動著，那動作讓人看了有些心疼。她的目光在回來的這些人中間游移，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又似乎在害怕看到什麼。她在心里默默念叨著，希望那個人能夠平安歸來。
那些帶著寒意的哽咽，在風中被撕扯得支離破碎，比那清脆的馬蹄鐵踫撞聲還要刺耳。抱著襁褓的年輕媳婦，突然間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踉蹌著向前邁出半步，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她的前襟上，洇開了一大片水痕，那水痕的顏色，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奶漬還是淚水。她那粗糙的手指，緊緊地摟著襁褓，由于用力過猛，指節都泛起了慘白的顏色。然而，襁褓中的嬰孩卻異常地安靜，蜷縮在母親的懷抱里，仿佛早已被這充滿焦炭味的黑夜，堵住了他原本應該響亮的哭腔。
隨著最後一個從崖邊歸來的人穩穩落地，馬武鞋上沾著的泥土，隨著他的跨步，撲簌簌地掉落下來。這些泥土，在火把的照耀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仿佛是這片黑夜中唯一的一點亮色。
人群在這一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立成了一座座石像。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呼吸，整個場面異常的壓抑和沉重。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某個地方突然傳出了一聲短促的抽氣聲，那聲音就像是裂帛的起頭，卻又在中途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留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余音，在空氣中回蕩。
伯言的目光，緩緩地從這些往日的弟兄們臉上掃過，他的嘴里輕聲念叨著他們的名字。每念到一個名字，他的聲音都會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一下。而當他念到某個人的名字時，那個人便會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來，喊上一句“伯大哥。”
馬武沒有過多停留，他迅速地向伯言示意，似乎在傳達某種重要的信息。伯言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然後邁步向前，準備去拜見少爺。
就在“亡者無”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般落地時，戚福的動作突然變得異常僵硬。他原本捻著麻布的手，此刻竟然懸停在那把短刃之前，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就在燭芯爆開的瞬間，一道耀眼的光芒閃過，照亮了整個房間。然而，這道光芒並沒有給人帶來溫暖，反而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與此同時，戚福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一般，松弛得如同解開的繩結。
窗外，黎明的曙光正逐漸滲透進來，與屋內殘存的火場煙燻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氛圍。那微弱的光線透過窗戶，灑在菜梗的表面，形成了一個個細小的旋渦，宛如夜空中的繁星。
在這詭異的光線下，馬武的身影被映照得格外清晰。他那被燎卷的須發，尤其是那些焦黃的末梢，仍在輕微地顫抖著，仿佛還被困在昨夜的風火之中，無法掙脫。
戚福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恢復鎮定。他環顧四周，然後將自己的手下召集起來。這些人原本分散在各個角落，此刻听到戚福的召喚，紛紛聚攏過來。
隨著伯言等人的歸隊，整個房間里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出一種緊張和期待，似乎都在等待著戚福下達下一步的指示。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天光尚未綻放，戚福站在屋檐下，他的手掌凌空一壓，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從他的手中釋放出來。他那青筋暴起的指節，如同鐵鉗一般，將眾人喉嚨里的歡聲笑語瞬間碾碎。
他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掃過面前的眾人，那冰冷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他的衣襟在晨霧中微微飄動，卻散發著一種鐵器般的冷光，使得眾人脖頸上原本滾動的熱意，瞬間凝結成了懸在刀刃上的寒霜。
伯言站在一旁，他那被虯髯遮掩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三次，最終還是將原本要喊出的“少爺”兩個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變成了喉結重重一墜的悶響。
屋內的漢子們，他們那布滿老繭的手掌緊緊地抓住腰刀，仿佛那是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們的眼眶泛起了水光，倒映著屋檐角上漸漸明亮起來的魚肚白，那是黎明即將到來的征兆。
小武抬起袖子，想要擦拭一下鼻尖，但他的肘彎卻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那粗布擦過鼻尖時，不僅沒有擦掉昨夜火塘留下的焦灰，反而讓他喉間翻涌的嗚咽被嗆成了一陣啞笑。
還有三兩個年輕後生，他們的指節無意識地叩打著刀鞘，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就像更漏在數著時間一樣，每一聲都讓人感到時間的流逝和緊張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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