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鹽湖時,空氣里漸漸彌漫開一股濃烈的咸澀氣息,干燥的風卷著細小的鹽粒打在防護服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是誰在耳邊低語。我們踩著河床的鵝卵石艱難前行,威爾展開金色的羽翼在前頭探路,陽光灑在他的羽翼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偶爾低掠而下,翅膀帶起的氣流卷起一串晶瑩的鹽晶,落在沙地上如同碎鑽。
“前面就是鹽湖了。”他回身喊道,聲音里帶著幾分難得的輕松,“湖面結著厚厚的鹽殼,看起來很結實,應該能走。”
我們加快腳步,繞過最後一道沙丘,一片白茫茫的湖泊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眼前,仿佛大地突然鋪展開一張巨大的銀毯。湖面覆蓋著厚厚的鹽層,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澤,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岸邊的鹽晶凝結成奇形怪狀的珊瑚狀,有的像鹿角,有的像花朵,折射出七彩的光,美得有些不真實。
“小心點,”林御叮囑道,目光警惕地掃過湖面,“鹽殼下面可能是空的,結構不穩定,大家散開走,別扎堆。”
大家立刻散開隊形,踩著鹽殼小心翼翼地前進。腳下的鹽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不堪重負,隨時會碎裂開來。小胖好奇地撿起一塊稜角分明的鹽晶,忍不住湊到嘴邊舔了舔,隨即皺起臉︰“真咸!比雙花叔腌咸菜用的粗鹽還咸,能 死人!”
他的話剛說完,腳下的鹽殼突然“ 嚓”一聲裂開一道縫隙,緊接著,整個湖面開始劇烈震顫,仿佛有巨獸在湖底翻身。鹽殼像破碎的玻璃般層層剝落,露出底下翻滾的暗黃色流沙,那流沙如同沸騰的泥漿,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吸力!
“不好!是流沙坑!”林御臉色驟變,手中的符劍瞬間插進旁邊一塊還算堅實的鹽柱,“快抓住周圍的固定物!千萬別慌!”
流沙的吸力大得驚人,仿佛有無形的巨手在拉扯。我剛抓住一根碗口粗的鹽柱,腳下的鹽殼就徹底塌陷,整個人瞬間向下墜去。防護服被流沙緊緊裹住,越掙扎陷得越深,咸澀的沙粒無孔不入地鑽進口鼻,嗆得我幾乎窒息,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喘不過氣來。
“峰哥!”小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哭腔,他正趴在一塊傾斜的鹽板上,半個身子已經懸空,拼命伸手想拉我,自己卻被流沙的吸力帶著緩緩下滑。
雪姑的反應最快,拂塵猛地甩出數道冰鏈,冰鏈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精準地纏住我和小胖的手腕,同時將另一端牢牢釘進遠處的鹽丘︰“抓緊冰鏈!千萬別松手!”
冰鏈的拉力傳來,我勉強穩住身形,但流沙還在不斷下陷,腳下的鹽柱在冰鏈的拉扯下發出“ ”的聲響,裂痕越來越多,眼看就要斷裂。
“威爾!”林御沖著空中喊道,聲音因用力而有些沙啞,“能不能飛過來幫忙?”
“不行!”威爾的聲音帶著焦急,他正試圖用翅膀掀起氣流,希望能減緩我們下陷的速度,“流沙上方的氣流太亂,形成了漩渦,我一靠近就會被卷進去!”
土伯的身影突然從鹽丘里鑽出來,臉上沾著鹽末,手里抓著一把閃著銀光的沙粒,像是握著一把碎銀︰“這是‘凝沙珠’!能暫時讓流沙凝固!”他將珠子往我們周圍的流沙里一撒,黃色的流沙果然瞬間變得粘稠,如同凝固的膠水,下陷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但好景不長,凝沙珠的效果只持續了片刻,流沙又開始瘋狂翻滾,而且比之前更加洶涌,吸力也更強了。我眼角的余光瞥見甦皖和青竹也陷進了另一處流沙坑,紙人正不斷撕下自己的紙邊,化作一片片紙片試圖墊在她們腳下,卻被流沙瞬間吞噬,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殺爾曼!用骨笛!”林御急聲喊道,“試試能不能干擾流沙的震動頻率!”
殺爾曼的骨笛立刻響起急促而尖銳的旋律,笛聲在鹽丘間回蕩,帶著一種奇異的頻率。流沙的翻滾果然變得紊亂,吸力也時強時弱。但這紊亂只是暫時的,很快,一股更強大的吸力從流沙深處傳來,仿佛有只無形的巨手在拼命往下拉扯,要將我們拖入無盡的黑暗。
“是阿波菲斯的力量!”雪姑的冰鏈開始出現裂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這流沙坑被他的混沌之力改造過,變成了能吞噬一切靠近者的陷阱!”
就在這時,我的手腕突然一輕,“ 嚓”一聲,冰鏈徹底斷裂!身體瞬間失去支撐,如同斷線的風箏,朝著流沙深處墜去。慌亂中,我下意識地摸向背包,手指觸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是那幾片夜雨彌扇的殘骨。
幾乎是本能地,我將體內殘存的靈力注入殘骨,斷裂的竹片突然亮起微弱的藍光,那光芒雖然黯淡,卻帶著一股溫潤的氣息。奇跡發生了,周圍的流沙竟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就是現在!”林御的符劍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金光穿透流沙的阻礙,如同有生命般,劍柄精準地落在我手中,“抓緊劍柄!”
我死死攥住劍柄,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金色的光芒順著手臂迅速蔓延,在身體周圍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暫時擋住了流沙的侵蝕。林御用力拉扯符劍,我借著這股力量拼命向上攀爬,手指終于觸到了小胖趴著的鹽板邊緣。
“抓住我!”小胖嘶吼著伸出手,他的半個身子已經陷進流沙,臉上沾滿了鹽粒和沙泥,原本圓潤的臉此刻漲得通紅,全是汗水和淚水。
就在我們的手指即將踫到一起時,那塊傾斜的鹽板突然“ 嚓”一聲徹底斷裂,小胖發出一聲絕望的驚呼,朝著流沙深處墜去。
“不!”我目眥欲裂,將體內的靈力催至極限,殘骨上的藍光猛地暴漲,試圖再次阻擋流沙。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突然從鹽丘後方閃出,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殘影,幾乎看不清動作。他一把抓住小胖的後領,硬生生將他從流沙里拽了出來,像扔沙袋一樣甩向威爾所在的鹽丘。
“�杌?!”我瞳孔驟縮,那道身影的輪廓、那股凶戾的氣息,分明是白蓮教的四大長老之一——�杌!
黑影沒有停留,甚至沒看我一眼,轉身就想隱入鹽丘的陰影。但流沙深處突然伸出數根黑色的觸手,如同毒蛇般纏住了他的腳踝——是阿波菲斯的信徒在暗中操控這流沙陷阱!
�杌發出一聲怒喝,周身爆發出驚人的凶戾之氣,黑色的霧氣在他周身翻滾,竟硬生生掙斷了那些堅韌的觸手。但這片刻的耽擱,讓他被流沙的強大吸力帶得向下滑了半尺,半個小腿已經陷入流沙。
“動手!”林御突然喊道,符劍上的金光再次暴漲,“不管他是誰,先救人!”
雪姑的拂塵再次甩出冰鏈,這一次,冰鏈如同長眼一般,精準地纏住了�杌的手腕。土伯也趁機將僅剩的凝沙珠撒在他周圍,流沙再次暫時凝固。�杌顯然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們會救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他沒有掙扎,借著冰鏈的拉力,幾個起落就躍出了流沙坑,穩穩地落在鹽丘上。
脫離危險的瞬間,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難辨,有警惕,有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隨即,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鹽丘之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我們沒時間深究他的來意,林御借著符劍的拉力,將我和隨後趕來的甦皖、青竹一一拉出流沙坑。當最後一個人爬上堅實的鹽丘時,整個鹽湖的鹽殼已經徹底塌陷,露出底下一個翻滾的巨大流沙漩渦,黑色的觸手在漩渦中此起彼伏,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嘴,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大家癱坐在鹽丘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身上的防護服沾滿了鹽粒和沙泥,狼狽不堪。小胖趴在地上,不停地吐著嘴里的沙粒,含糊不清地問︰“剛才……剛才救我的是誰啊?看著好凶,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林御望著�杌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臉色凝重︰“是白蓮教的�杌長老。”
“白蓮教?!”我們都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他們怎麼會在這里?還救了我們?這不是他們的風格啊!”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白蓮教向來與我們水火不容,是死對頭,�杌更是以凶戾殘暴聞名,怎麼會突然出手相救?這太不合常理了。
雪姑用袖子擦去臉上的鹽粒,冰藍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思索︰“或許……是白彌勒的意思。除了他,沒人能命令�杌做這種事。”
“白彌勒?”我想起那個男生女相、心思深沉的教主,心里越發疑惑,“他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們跟他可是仇怨很深啊。”
土伯從鹽丘里鑽出來,手里捧著幾塊干淨的鹽晶,遞給我們︰“不管是為什麼,至少這次確實欠了他們一個人情。先不說這個,前面的路不能走鹽湖了,太危險。我剛才在地下探到有條鹽礦通道,能繞過去,還能避開外面的風沙。”
大家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望向那片依舊在翻滾的流沙坑,心里都有些後怕。如果不是�杌突然出手,如果不是夜雨彌扇的殘骨在關鍵時刻擋住了那一瞬間,後果不堪設想。
走進鹽礦通道時,我摸了摸背包里的殘骨,藍光已經徹底消失,竹片變得冰涼,仿佛剛才的光芒只是一場幻覺。但我知道,那不是錯覺。或許正如師父所說,重要的不是扇子本身,而是它承載的守護意志,只要這意志還在,光芒就不會真正熄滅。
通道里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岩壁上凝結著晶瑩的鹽晶,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照亮了前方的路。大家的腳步聲在通道里回蕩,沒人說話,但彼此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份默契——不管前路有多少謎團,不管有多少意想不到的“援手”,我們都必須走下去,為了記憶之花,為了阻止阿波菲斯。
�杌的出現像一塊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們心里漾開層層漣漪,帶來了更多的疑問。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趕到哭泣山谷,找到記憶之花。
鹽礦通道的盡頭透出微光,那是沙漠的方向,帶著熟悉的干燥氣息。我們加快腳步,身影漸漸消失在通道與沙漠的交界處,只留下身後的黑暗,和那句無聲的約定︰
無論前路有多少陷阱,多少未知,我們都要一起走出去,一個也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