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閉合的悶響在雪峰間蕩開三圈余波，林御正蹲在地上用劍尖挑起一縷灰紋細看——那邪術陣紋里混著新鮮的血珠，在雪地里凝著暗紅的冰碴。我無意間抬眼，瞥見青銅門左側的陰影里，立著個佝僂的身影，像塊被風雪啃噬多年的老木頭。
那人裹著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袍，領口磨出了毛邊，手里拄著根雕成獸頭的拐杖，杖頭的獸眼嵌著兩顆渾濁的瑪瑙。最扎眼的是他嘴角那道橫貫臉頰的疤痕，在殘陽下泛著暗紅，像條剛從凍土下鑽出來的蜈蚣，隨著他呼吸微微起伏。
“饕餮長老，別來無恙。”我握緊夜雨彌扇，扇骨上的竹紋泛起淡青，聲音冷得像崖邊的冰稜。
三年前湘西古墓的腥氣仿佛還沾在鼻尖。就是這老家伙，帶著白蓮教教徒用活人血浸開戰國帛書的封印，最後為了逃命，竟在流沙陷阱里召喚出饕餮虛影。那虛影張開的巨口吞掉了半座耳室，我們被困在暗河里三天三夜，靠著啃蝙蝠干才撐到脫困。
饕餮長老緩緩轉過身，渾濁的眼楮像兩潭積了雪的死水，掃過我們十三人時，突然泛起一絲冷光。拐杖在冰面上頓了頓，發出“篤”的悶響，冰屑簌簌落在杖頭的獸嘴里“小崽子們，倒是長本事了。”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朽木，每一個字都帶著毛刺，“當年讓你們從古墓的狗洞鑽了，今天倒敢堵在天宮門口，是嫌命太長？”
“少廢話。”林御的長劍“噌”地出鞘，寒光直逼對方咽喉，劍穗上的玉墜在風里輕晃，“你帶著人在青銅門畫陣，到底想干什麼？”
“干什麼？”饕餮長老突然笑了起來，疤痕隨著他的表情扭曲成更猙獰的形狀，“自然是為了龍脈。”他抬起拐杖，杖頭的獸頭眼楮突然亮起紅光，映得他眼底一片貪婪，“這長白山的地脈之氣，可是滋養‘饕餮’最好的養料——比古墓里的死氣純十倍。”
他用拐杖點了點青銅門“可惜啊，你們來得太晚了。”拐杖劃過冰面，留下一道灰痕，“祭祀已經完成大半，再過三個時辰，青銅門里的‘東西’就能出來了。到時候，整個長白山的龍脈，都得變作饕餮的食盆。”
“龍脈不會讓你們動分毫。”我向前一步，夜雨彌扇在掌心轉出半圈，淡青光紋順著扇骨流轉，“三年前沒收拾你，今天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就憑你們？”饕餮長老嗤笑一聲，突然拍了拍手。周圍的宮殿陰影里瞬間竄出數十個白蓮教徒，白袍翻飛間，露出手里纏著黑布的彎刀，刀身隱約泛著綠光。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每個教徒身後都跟著一頭畸形的野獸——有的雪狼額間多了只豎眼，瞳仁是凝固的血紅色；有的狐狸背生雙翼，羽毛上沾著冰晶，爪子卻泛著焦黑。顯然都是被邪術異化的生物，喉嚨里發出非獸非禽的低吼。
“這些是我用龍脈之氣養的‘寵物’。”饕餮長老撫摸著杖頭的獸頭，指腹摩挲著瑪瑙眼珠，“正好讓它們練練手，嘗嘗你們這些‘小崽子’的肉——比古墓里的土鼠嫩多了。”
“別跟他廢話！”威爾早已化作黑影竄了出去，利爪撕開兩個教徒的白袍，卻被身後的三眼雪狼撲了個正著。那狼的第三只眼突然射出紅光，威爾的動作頓時遲滯了半秒，肩膀被狼爪劃開一道血口，黑血瞬間染紅了皮毛。
“小心它們的眼楮！”威爾忍痛翻滾躲開第二撲，“有幻術！”
囚牛怒吼著撞向人群，青銅色的身軀在教徒中橫沖直撞，卻被一頭雙翼狐狸的冰錐射中脊背，疼得它連連甩頭，背上的鱗片都炸開了幾片。小胖攥著爆符往前沖，符紙剛扔出去，就被教徒用黑布彎刀劈開，符火反濺回來，燒得他趕緊拍掉棉襖上的火星，嘴里直罵娘。
我和林御背靠背站著，他的劍對付左側撲來的教徒，劍光如練；我用夜雨彌扇的光紋牽制右側的異化獸，扇面掃過一頭畸形狐狸時，光紋突然劇烈波動——那狐狸的翅膀上，竟沾著和青銅門符文一樣的灰紋，像被墨汁浸過的蛛網。
“這些獸是青銅門邪氣催生的！”我大喊著提醒，“攻擊它們翅膀上的灰紋！”
林御立刻變招，劍氣精準地斬向一頭雪狼的第三只眼。那狼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第三只眼爆出黑血，動作瞬間變得遲緩。宋昭藝趁機放出蠱蟲，黑壓壓一片鑽進雪狼的傷口，很快就听那狼抽搐幾聲，倒在地上不再動彈，尸體迅速結冰。
饕餮長老站在圈外，像看戲似的冷眼看著戰局，突然將拐杖往地上一頓“饕餮食氣，給我吸！”
杖頭的獸頭猛地張開嘴，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嘴里涌出，像無形的漩渦。我們頓時感覺體內的靈力在快速流失，連指尖的光紋都黯淡了幾分；囚牛蔫頭耷腦，青銅色的鱗片失去了光澤；威爾的黑影都淡了半分。那些異化獸卻像打了雞血，眼楮里的紅光越來越亮，撲得更凶了。
“是饕餮的吞噬之力！”我心頭一緊，三年前在古墓里領教過這招的厲害，“用夜雨彌扇的禁錮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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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青色的光紋在我們頭頂織成穹頂，暫時阻隔了吸力。但光紋正在快速變淡，像被狂風撕扯的蛛網。饕餮長老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沒用的，這雲頂天宮的地脈都連著我的拐杖，你們的靈力遲早是我的養料——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未必。”林御突然低聲對我說，劍尖在雪地上快速劃出個火焰的形狀，“你還記得湘西古墓的事嗎？饕餮怕火，尤其是……”
“龍火！”我瞬間反應過來，“囚牛的鱗甲能引龍火！”
林御立刻朝囚牛喊道“用獨角撞青銅門左側第三塊青石板！那是陣眼！”
囚牛雖然虛弱，卻立刻听懂了指令，它忍著背上的傷痛，猛地低下頭，獨角狠狠撞向青銅門旁的一塊青石板。石板應聲碎裂，底下露出個燃燒著幽藍火焰的凹槽——正是白蓮教布下的陣眼，火焰里還纏著幾縷新鮮的龍脈之氣。
“不好！”饕餮長老臉色大變，想舉杖阻攔，卻被威爾撲上來咬住了手腕。
囚牛的獨角接觸到幽藍火焰的瞬間，青銅色的鱗片突然亮起紅光，一股灼熱的龍火順著獨角噴涌而出，瞬間點燃了整個陣眼。火焰順著地面的灰紋蔓延，那些異化獸沾到火星，頓時發出痛苦的哀嚎，身上的灰紋像浸了油的棉線，迅速燃燒起來。
“啊啊啊——”
教徒們也被龍火波及，白袍瞬間燃起，他們瘋狂地拍打身上的火焰，卻怎麼也拍不滅，火舌順著灰紋爬滿全身，很快化作一個個火人。饕餮長老的拐杖發出一聲脆響，杖頭的獸頭裂開一道縫隙，吞噬之力驟然消失，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青銅門上。
“你們找死！”饕餮長老目眥欲裂，突然撕開自己的灰布袍，露出胸口一個蠕動的肉瘤——那肉瘤上長著無數張小嘴，正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邪氣，每一張嘴都在“吧嗒”作響。
“饕餮降世！”他嘶吼著，肉瘤突然爆開，一頭巴掌大的饕餮虛影從他胸口鑽出，在空中迅速膨脹，很快就變成一頭身長十米的巨獸，羊身人面，腋下生著密密麻麻的眼楮，張開的嘴里能看到層層疊疊的獠牙，涎水落在雪地上，瞬間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快跑！”林御拽著我往後退，長劍在身前劃出三道劍痕，“這是他用精血召喚的虛影，硬拼會被吸干靈力！”
我們且戰且退，利用宮殿的石柱躲避饕餮虛影的吞噬。小胖突然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大喊道“用僵尸毛的黑灰！上次湘西剩下的，那玩意兒克邪氣！”
我立刻接過布袋，將僅剩的黑灰朝著饕餮虛影撒去。黑灰接觸到虛影的瞬間，竟燃起了金色的火焰，像燒著了的硫磺。饕餮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龐大的身軀開始扭曲，腋下的眼楮一個個爆裂開。
“就是現在！”林御凝聚全身靈力，長劍化作一道赤光，“囚牛，撞它的咽喉！”
囚牛低吼著蓄力，猛地沖向饕餮虛影的脖頸，林御的長劍緊隨其後，精準地刺入虛影的咽喉。虛影發出一聲震耳的哀嚎，化作無數黑灰消散在風中，落在雪地上，竟燙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饕餮長老失去了力量支撐，癱倒在雪地上，胸口的肉瘤不斷滲血，眼神里充滿了不甘。他咳著血沫，突然慘笑起來“你們以為……贏了嗎？青銅門已經開了……里面的東西……很快就會出來……你們誰也跑不掉……”
話音未落，遠處的青銅門突然發出一聲巨響，仿佛有巨物在門後踹擊。門縫里涌出的不再是寒氣，而是濃郁的黑霧，黑霧中隱約傳來無數只手抓撓門板的聲音，“沙沙沙”，听得人頭皮發麻。
我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林御將長劍收回劍鞘，對羅藝龍說“把他捆起來，用玄鐵鎖，嚴加看管。”然後轉向我們，指尖指向青銅門“準備應對接下來的麻煩——看來這青銅門里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硬骨頭。”
寒風卷著黑灰掠過雲頂天宮，宮殿的飛檐上，積雪正在快速融化，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料。那些扭曲的紋路在黑霧中緩緩蠕動，像極了無數條甦醒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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