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光像指縫里的沙，在醫療帳篷的碘伏味、草藥香與此起彼伏的笑鬧聲中悄然溜走。當肖隊長拿著復查報告走進來，笑著說“恭喜各位，今天可以出院了”時，小胖第一個從床上蹦起來，肚子上的繃帶早在半個月前就拆了，此刻靈活得完全不像個近四百斤的胖子，動作太猛差點撞翻旁邊的藥架，引得宋昭藝伸手扶了他一把。
“走走走！回家！”他扯著嗓子嚷嚷，聲音震得帳篷頂的帆布都晃了晃，“我要吃雙花叔做的紅燒肉，必須是帶脆骨的那種，炖得酥爛脫骨，一抿就化的！”一邊喊一邊笨拙地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不過是幾件洗得發白的換洗衣物，卻被他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天，最後把襪子都塞進了背包側袋。
我靠在床邊，看著林御慢條斯理地疊著軍綠色被子。他肋骨的傷早已痊愈，只是這段時間被我們這群“傷員”“壓榨”慣了，連疊被子這種小事都搶著做，疊得方方正正，稜角分明，像塊整齊的豆腐。陽光透過帳篷頂的透氣窗照進來，在他發梢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四合院的清晨——那時他也是這樣，在晨光里收拾院子，衣角沾著露水，眼里盛著朝陽。
“好了嗎？”林御疊完被子走過來，自然地彎腰將我打橫抱起。我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後背的傷口雖然早已結痂脫落，長出了新的皮膚，但他總怕我累著，三個月來，從病床到輪椅，再到現在偶爾的“公主抱”，他幾乎沒讓我沾過地，連肖隊長都打趣說“林御把林峰寵得快成瓷娃娃了”。
“林御，我自己能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掙扎，卻被他抱得更緊了些，手臂穩穩地托著我的膝蓋窩。
“不差這幾步。”他低頭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眼里的寵溺藏都藏不住，“再說，等會兒到了四合院，想抱都沒機會了——你看小胖那架勢，估計會第一時間撲上來搶你。”
果然，我們剛走出醫療帳篷，小胖就像顆裝了彈簧的炮彈似的沖過來“林峰！我來抱你！讓林御歇會兒！”結果被林御一個眼刀瞪回去，那眼神里明晃晃寫著“敢踫一下試試”，小胖訕訕地撓撓頭，轉而扛起我的小背包，嘿嘿笑道“那我給你背包！保證比林御背得穩！”
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四合院走，十三個人，有的胳膊上還纏著透氣的紗布，有的走路時腿還微微發僵，卻都難掩臉上的興奮，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嵐玨走在最前面，背後的光翼已經長出半尺長，冰藍色的羽毛帶著細碎的金芒，陽光照在上面，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她走幾步就忍不住扇動兩下，引來路邊行人好奇的目光，卻半點不害羞，反倒挺了挺胸脯，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收斂點，別嚇到路人。”羅藝龍在她身後嘀咕，自己卻忍不住挺直了腰板，腦袋上的繃帶早就拆了，露出新長出的黑發，短短一層貼在頭皮上，精神得很，不像以前總愛留長發遮著臉。
蛟蛟牽著甦皖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頭，小腿上的疤痕淡得幾乎看不見，被陽光曬成了健康的粉色，嘴里哼著雙花叔教的童謠，調子歪歪扭扭，卻透著說不出的快活。青竹背著個洗得發白的布包，里面裝著柳婆婆塞給他的草藥，說是“回去泡水喝，安神”，他走得慢，時不時停下來等後面的紙，紙的後背也痊愈了，手里捧著本新畫的素描本，封面是醫療帳篷的剪影，里面畫滿了這三個月的日常——有小胖偷藏辣條的狼狽，有林御喂我喝水的專注，還有肖隊長夜里查房的背影。
威爾走在我和林御身邊，肩膀上的疤痕變成了淡淡的銀白色印記，像片小小的雲朵，此刻正跟宋昭藝討論著新改良的箭術，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引得路過的老太太頻頻回頭。陳子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跟在後面拿著個小本子記錄著什麼，大概是在總結這次戰斗的經驗，準備寫成報告存檔。
越靠近四合院，空氣里的味道就越熟悉——是胡同口老槐樹的清香，混著遠處飄來的飯菜香，是老北京胡同特有的、帶著點塵土味的煙火氣。遠遠地，就看到四合院門口那棵老槐樹下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雙花叔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正踮著腳往我們來的方向張望，手里還攥著把鍋鏟，大概是正在廚房做飯，听到胡同口的動靜跑出來的。柳婆婆拄著她那根磨得發亮的拐杖，手里卻拎著個竹籃，籃沿露出幾顆紅彤彤的隻果，想必是剛去早市買的新鮮水果。
“回來了！孩子們回來了！”雙花叔最先看到我們，激動地朝柳婆婆喊，聲音里帶著點哽咽，手里的鍋鏟都忘了放下，在陽光下閃著光。
柳婆婆也直起了微駝的背，原本總是抿著的嘴角露出笑意，卻還是板著嗓子喊“跑那麼快干什麼？慢點走！林峰的傷剛好，別被你們這群冒失鬼撞著！”喊完又忍不住朝我們揮手，拐杖在地上敲出輕快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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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院門口，林御輕輕把我放下，牽著我的手往里走。院子里的景象跟我們離開時幾乎一樣，只是牆角的爬山虎爬得更高了，已經快遮住半面牆；葡萄架上掛滿了青綠色的果子，一串串像翡翠珠子；石桌上還擺著我們臨走前沒下完的象棋，棋子被曬得有些發燙，旁邊的石凳上，甚至還有個沒喝完的茶碗，里面的茶葉早就沉了底。
“快進來快進來！”雙花叔招呼著我們，圍裙上沾著點面粉，“紅燒肉在鍋里炖著呢，還有糖醋排骨、糯米藕，都是你們愛吃的！”他眼楮掃過每個人，看到嵐玨的新翅膀時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們嵐玨這新羽毛真精神，比以前更亮堂了，跟帶了星星似的！”
嵐玨難得沒炸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翅膀下意識地收了收，耳根卻悄悄紅了。
柳婆婆挨個檢查我們的傷口，看到林御胸口那道淺淺的疤痕時，眉頭皺了皺，伸手輕輕按了按“還疼嗎？回去給你煮點當歸排骨湯，補補身子。”又看到小胖圓滾滾的肚子，忍不住念叨“讓你在醫療帳篷少吃點油膩的，怎麼又胖了？秤過沒？是不是又重了十斤？”
小胖嘿嘿笑著，趁機往廚房鑽“我先去看看紅燒肉炖好了沒！聞著香味了！”
院子里瞬間熱鬧起來。宋昭藝挽起袖子幫雙花叔摘菜，菜籃子里的黃瓜還帶著刺；甦皖提著水桶去井邊打水， 轆轉動的聲音清脆悅耳；羅藝龍和威爾搶著劈柴，斧頭落在木頭上“砰砰”響；陳子墨坐在石桌旁整理筆記，陽光照在他的鏡片上；青竹幫柳婆婆收拾藥箱，把瓶瓶罐罐擺得整整齊齊；紙拿著素描本在葡萄架下寫生，筆尖劃過紙面沙沙響；蛟蛟追著院子里的蝴蝶跑，笑聲像銀鈴一樣，驚得葡萄葉上的露珠都落了下來。
林御牽著我坐在石凳上，陽光透過葡萄葉的縫隙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他拿起桌上的象棋，一顆一顆擺好“等會兒下一盤？讓你車馬炮。”
“好啊。”我笑著點頭，目光掃過滿院的煙火氣，心里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突然覺得，所謂的“家”，大概就是這樣——無論你走多遠，經歷過多少風雨，打過多少場硬仗，總有一扇門為你敞開，總有一群人等你回來，鍋里炖著你愛吃的菜，石桌上擺著你沒下完的棋，連空氣里的味道，都帶著讓你安心的熟悉。
遠處傳來雙花叔的吆喝“開飯咯！”
小胖第一個端著碗沖出來，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喊“好吃！比醫療帳篷的病號餐好吃一百倍！雙花叔您這手藝，絕了！”
大家圍坐在石桌旁，碗筷踫撞的聲音，說笑的聲音，還有柳婆婆偶爾“慢點吃，沒人搶”的嘮叨聲，交織成最動听的樂章。我看著林御夾給我的糖醋排骨，看著威爾搶小胖碗里的紅燒肉，看著蛟蛟舉著雞腿向我炫耀，突然覺得，所有的傷痛與艱險，所有的恐懼與不安，都在這人間煙火里，化作了值得。
我們回來了。
回到了屬于我們的四合院，回到了這滿是煙火氣的人間。未來的路還長，阿波菲斯的陰影或許尚未完全散去，黑暗里的威脅或許還在潛伏，但只要身邊有這群人，有這方小院，有這口熱飯，就什麼都不怕了。
林御踫了踫我的胳膊，示意我該落子了。我笑著落下棋子，陽光正好，風也溫柔，歸燕還巢，便是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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