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國都城的慶功宴已持續三日,宮中絲竹不斷,觥籌交錯間,勝利的喜悅仍未散去。林風將軍身著銀甲,正與衛國將領踫杯,忽聞內侍來報︰“陛下召將軍即刻入宮。”
他心中微疑,跟著內侍穿過重重宮闕,來到御書房外。檐下銅鈴輕響,殿內卻靜得能听見燭火 啪。推開門,只見瑞國國王林羽正對著一幅地圖出神,案上奏折堆得老高,眉宇間不見半分宴飲的松弛。
“陛下,您找臣?”林風躬身行禮。
林羽抬眸,指腹摩挲著地圖上聯軍潰敗的路線︰“林風,你覺得聯軍真會就此罷休?”
“回陛下,聯軍主力盡失,炎國新器械工坊被毀,短期內絕無再戰之力。”林風語氣篤定,“何況中立國已與我盟簽訂攻守盟約,他們若敢再犯,便是與天下為敵。”
林羽卻輕輕搖頭,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光如水,映得他玄色龍袍上的金線泛著冷光︰“你只知其一。布魯斯雖敗,卻帶走了聯軍殘部;炎烈躲回國內,據說正收攏舊部。更要緊的是……”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朕收到密報,聯軍在潰敗前,曾與我朝一位嬪妃有過密信往來。”
林風心頭一震︰“嬪妃?這……”
“此事尚未查實,不可聲張。”林羽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後宮三千,看似繁花似錦,實則暗流洶涌。朕登基三年,內憂外患不斷,若後院起火,後果不堪設想。”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密函,“這是從聯軍信使身上搜出的,字跡被藥水浸過,只能辨認出‘坤寧宮’‘中秋’幾個字。”
林風接過密函,指尖觸到紙面的粗糙,忽然想起慶功宴上,坤寧宮的淑妃曾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離席。淑妃甦氏,乃是前朝太傅之女,入宮兩年,素以溫婉賢淑聞名,怎會與聯軍扯上關系?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林風問道。
“中秋將至,按例要在澄瑞亭設家宴。”林羽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朕要你暗中布控,看看誰會在那天露出馬腳。”
三日後,坤寧宮偏殿。淑妃甦婉正臨窗刺繡,素白的綢緞上,一朵牡丹已繡得栩栩如生。宮女翠兒端著參湯進來,見她眉間微蹙,忍不住道︰“娘娘,您這幾日總對著這牡丹出神,是不是繡煩了?”
甦婉放下繡針,指尖撫過花瓣上的金線︰“翠兒,你說這牡丹開得再盛,若根須爛了,還能活多久?”
翠兒愣了愣︰“娘娘說笑了,這宮里的牡丹,有花匠精心照料,怎麼會爛根?”
甦婉輕笑一聲,拿起剪刀修剪絲線︰“人心如根,看不見摸不著,要爛起來,可比花草快多了。”她忽然抬眼,“對了,中秋家宴的禮服備好了嗎?听說陛下特意讓人從江南調了雲錦,要給各宮姐妹添新衣裳呢。”
“備好了備好了,”翠兒笑道,“尤其是娘娘這件月白色的,繡著纏枝蓮,穿上去定能艷壓群芳。”
甦婉望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她想起半月前,貼身內侍偷偷遞來的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中秋夜,借澄瑞亭地勢,盼娘娘助我等脫身。”那字跡,分明是父親的幕僚所寫。父親在前朝被林羽削職流放,難道竟與聯軍勾連在了一起?
正思忖間,殿外傳來環佩叮當。淑妃抬頭,見賢妃李氏帶著宮女走了進來,一身緋紅宮裝,襯得她本就明艷的五官愈發張揚。
“妹妹在忙什麼呢?”李賢妃徑直走到繡架前,拿起那朵牡丹端詳,“喲,這牡丹繡得真好,只是這顏色太素了些,哪及得上妹妹你本人嬌艷?”
甦婉起身行禮︰“姐姐謬贊了。姐姐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偏殿?”
“這不是快中秋了嘛,”李賢妃坐在榻上,接過宮女遞來的茶,“听說陛下要在澄瑞亭設宴,特意來問問妹妹,想穿什麼顏色的衣裳。畢竟那天各國使臣也會列席,咱們做嬪妃的,可不能丟了陛下的臉面。”
甦婉心中一動。李賢妃之父是當朝太尉,手握兵權,向來與自己不睦。她忽然提起各國使臣,莫非是在試探什麼?
“姐姐說笑了,臣妾哪敢僭越,自然是陛下賜什麼便穿什麼。”甦婉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情緒,“倒是姐姐,前日慶功宴上那件孔雀藍宮裝,真是光彩照人,想必中秋夜穿出去,定能讓使臣們驚嘆不已。”
李賢妃被夸得眉開眼笑,又閑聊幾句便告辭了。待她走遠,翠兒忍不住道︰“娘娘,這賢妃明擺著是來炫耀的,您何必對她這般客氣?”
甦婉重新拿起繡針,針尖刺破綢緞,留下一個細小的孔洞︰“在這宮里,客氣不是給別人看的,是給自己留的退路。”她忽然想起父親流放前的話︰“婉兒,入宮後萬事謹慎,莫要卷入任何紛爭。”可如今,她似乎早已身不由己。
中秋前夕,御花園澄瑞亭。工匠們正搭著彩棚,紅燈籠一串串掛起,映得湖面波光粼粼。林風喬裝成侍衛,站在假山上觀察地形。澄瑞亭三面環水,只有一條石橋通往岸邊,正是易守難攻之地。
“林將軍,都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暗衛頭領肖策悄聲走來,“石橋兩側埋了機括,亭內梁柱後藏了弓弩手,只要有人異動,立刻就能拿下。”
林風點頭,目光掃過亭中那張紫檀木長桌。桌上已擺好青瓷餐具,最顯眼的是中間那只白玉酒壺——按林羽的吩咐,壺內摻了微量迷藥,若有人在宴上傳遞密信,只需飲下此酒,筆跡便會在半個時辰後顯形。
“對了,”肖策遞過一張紙條,“這是各宮嬪妃的座位安排,淑妃與賢妃分坐陛下左右,離主位最近。”
林風看著紙條上的名字,忽然想起甦婉那雙看似溫順的眼楮。他嘆了口氣︰“但願是朕多心了。”
中秋夜,月華如水。澄瑞亭內燈火通明,絲竹聲從湖對岸傳來,伴著陣陣桂香。林羽身著常服,坐在主位上,看著階下翩翩起舞的宮女,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底卻藏著一絲警惕。
“陛下,嘗嘗這桂花糕,是臣妾親手做的。”淑妃甦婉端著一盤糕點上前,月白色宮裝在燈光下泛著柔光,鬢邊一朵珍珠花釵輕輕搖曳。
林羽接過一塊,入口清甜︰“淑妃有心了。”他目光落在她縴細的手腕上,那里戴著一只羊脂玉鐲,是去年生辰時他所賜。
甦婉剛退回座位,李賢妃便提著酒壺起身︰“陛下,今日佳節,臣妾敬您一杯。願我瑞國國泰民安,陛下福壽安康。”她將酒斟滿,雙手奉上,緋紅的裙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香風。
林羽飲下酒,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兩人。淑妃低頭抿茶,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賢妃則與旁邊的容嬪說笑,笑容明媚,看不出絲毫異樣。
宴至中途,內侍唱喏︰“各國使臣到——”
林風混在侍衛中,看著布魯斯的副手雷諾走進來。雷諾臉上帶著謙卑的笑,眼神卻在淑妃身上停頓了一瞬。就是這一眼,讓林風心中警鈴大作。
酒過三巡,林羽提議行酒令。輪到淑妃時,她起身說道︰“臣妾不才,願以‘月’字作詩一首。”她清了清嗓子,聲音婉轉︰“清輝遍灑九州同,玉鏡高懸照故宮。唯有離人愁不寐,相思盡在不言中。”
詩畢,眾人紛紛叫好。林羽卻微微皺眉,這詩看似寫景,字里行間卻透著一股離愁,不似節慶應有的氣象。他看向甦婉,見她正低頭飲酒,玉鐲在燭火下閃了一下。
忽然,湖面傳來“撲通”一聲,一名侍衛掉進水里,引起一陣騷動。林風立刻示意肖策去查看,自己則緊盯著亭內。就在這時,他看到淑妃悄悄將一張紙條塞進了袖中,而雷諾正借著整理衣袍的動作,往她腳邊丟了個小紙團。
“不好!”林風正要上前,卻見李賢妃忽然起身,走到淑妃身邊︰“妹妹,你看那水里的侍衛,是不是腳抽筋了?”她說話間,裙擺一掃,竟將那個紙團踢到了桌底。
淑妃臉色一白,正要去撿,林羽忽然開口︰“賢妃說得是,快去救人。”他目光如炬,掃過淑妃微顫的指尖,“淑妃,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甦婉慌忙起身︰“臣妾……臣妾有些頭暈,想先回殿休息。”
“哦?”林羽放下酒杯,“正好朕也有些乏了,不如陪你走走?”
這突如其來的提議,讓淑妃渾身一僵。林風看著她袖中露出的紙條邊角,心中已有了答案。卻在此時,肖策匆匆跑來,在他耳邊低語︰“將軍,那落水侍衛是自己跳下去的,身上搜出這個。”
林風接過一看,是塊刻著“聯”字的令牌——竟是聯軍的信物!他猛地抬頭,看向雷諾,見他正朝淑妃使眼色,而李賢妃則端著酒杯,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這盤棋,似乎比想象中更復雜。
送淑妃回坤寧宮的路上,林羽一言不發。宮道兩側的燈籠拉長了兩人的影子,甦婉的腳步越來越慢,終于在一扇月門前停下。
“陛下,臣妾有話要說。”她轉過身,臉上已沒了往日的溫婉,“那密信,確實是臣妾接的。但臣妾並非要通敵,只是……只是父親被流放後,聯軍說能救他出獄,臣妾一時糊涂……”
林羽靜靜地听著,忽然問道︰“那李賢妃呢?她為何要幫你踢開紙團?”
甦婉一愣︰“臣妾不知……許是她沒看清吧。”
林羽卻笑了,月光灑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她不是沒看清,是看得太清楚了。”他抬手,輕輕拂去她鬢邊的一縷發絲,“你以為,聯軍真會幫你救父親?他們不過是想借你的手,攪亂朕的後宮,好趁機反撲。而李賢妃,恐怕早就和他們串通好了,讓你做替罪羊。”
甦婉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楮。
“那落水的侍衛,是聯軍安插的死士,本想趁亂帶你走。”林羽繼續說道,“若你今晚真跟著他走了,‘淑妃通敵’的罪名便坐實了,太尉便可借清君側之名,調動禁軍……”
後面的話,甦婉已經听不清了。她癱坐在石階上,看著林羽轉身離去的背影,忽然明白,這深宮之中,最可怕的從不是明槍暗箭,而是人心。
回到御書房,林風已在等候。“陛下,雷諾已被拿下,審出李賢妃之父太尉確與聯軍有勾結,打算借中秋夜制造混亂,逼宮奪權。”
林羽坐在案前,拿起那封被藥水浸過的密函,用特制的藥水一涂,上面赫然顯出李賢妃的筆跡︰“中秋夜,借淑妃引開守衛,吾父將率禁軍圍宮。”
“淑妃那邊……”林風問道。
“廢為庶人,打入冷宮吧。”林羽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雖被利用,但通敵之嫌難洗。至于李賢妃……”他看向窗外,月色已被烏雲遮蔽,“明日早朝,該清理門戶了。”
林風躬身領命,退出殿外。夜風卷起他的衣袍,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三更天了。這場看似平靜的中秋夜宴,終究成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而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聯軍未滅,朝堂未寧,這深宮之中的暗流,還會繼續涌動下去。
坤寧宮的燈滅了,而太尉府的書房里,李賢妃的父親正對著一張兵符冷笑。窗外,一支穿雲箭劃破夜空,落在聯軍殘部的營地中——那里,布魯斯正磨亮長刀,等待著下一場風暴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