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風雨交加，雷聲陣陣。
樂王府的下人們提著燈籠在長廊下奔走的身影被閃電照得忽明忽暗，濕漉漉的石板路被踩得“啪嗒”作響。
“快！熱水！多備熱水！”
“產房那邊都準備好了嗎？燻艾了嗎？”
“太醫和產婆呢？快去催！”
寶妞這幾日精神緊繃，本就睡得淺。
幾乎是在趙樂樂的貼身侍女沖出房門，聲嘶力竭地喊出第一聲時。
她便猛地睜開了眼楮。
她沒有絲毫慌亂，一雙清澈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她側耳細听，當“大皇子妃要生了”這幾個字清晰地傳入耳中時，她立刻從床上翻身而起。
“春桃！”
“皇太女，奴婢在！”睡在外間的春桃也早已被驚醒，連忙點亮了燭火。
就在這時，房門被“砰”地一聲推開。
趙樂樂的貼身侍女撐著傘，半個身子都濕透了。
臉上滿是雨水和淚水，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道︰“皇……皇太女！我們主子……我們主子她……要生了！”
寶妞早已穿上了鞋子。
她看著夏月慌亂的神色，小臉上很嚴肅點表情，用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說道︰“我知道了，別慌！深呼吸！你現在立刻回產房那邊幫忙。”
“听產婆和太醫的吩咐，一切有我在。”
“是！”夏月看著寶妞鎮定的眼神。
狂跳的心奇跡般地安定了幾分。
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又沖入了雨幕中。
寶妞在春桃和夏月幾名宮女的伺候下。
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連頭發都只是草草地用一根發帶束起。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對身邊的冬花吩咐道︰
“冬花姐姐，你現在帶兩個人，立刻騎馬冒雨回宮，一刻也不要耽擱！去稟告父皇和母後，就說大皇嫂發動了。”
“讓他們別擔心，一切有太醫和我在。”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另外，再派一個人去趙府上也說一聲，讓他們有個準備，但切記要說情況安好，免得二老過分憂心。”
“是，皇太女！奴婢這就去！”冬花領命，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帶人離去。
安排好一切，寶妞提著裙擺，幾乎是一路小跑地朝著燈火通明的產房奔去。
等她趕到時，產房內外已經是一片緊張而有序的忙碌。
經驗豐富的四個產婆正指揮著下人進進出出。
一盆盆熱水被端進去，又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來。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艾草的燻香。
而早已候在王府的太醫院院判——王玄參太醫，也已經背著藥箱，站在了產房門口，神色凝重。
王玄參太醫顧不上和他們打招呼，直接進去看產婦的情況。
“啊——！疼——！”
產房內，傳來趙樂樂壓抑不住的、痛苦的尖叫聲，听得人心都揪成了一團。
寶妞心頭一緊，快步走了過去。
只見大皇子正失魂落魄地守在門口，臉色比產婦還要蒼白。
他來回踱步，一雙手緊緊地攥著，手背上青筋畢露。
“大皇兄！”寶妞喊了一聲。
大皇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抓住她的胳膊，聲音沙啞地問︰“寶妞，怎麼辦……樂樂她……她會不會有事？”
就在這時，王玄參太醫和一個年長的產婆從產房里走了出來。
“王太醫，情況如何？”大皇子急切地上前問道。
王玄參對著大皇子和寶妞躬身行了一禮，眉頭緊鎖，沉聲道︰“啟稟大皇子、皇太女，大皇子妃確實是破水了，但情況有些棘手。”
他頓了頓，旁邊的產婆接口道︰“老身剛才檢查過了，大皇子妃的宮口……遲遲未開。羊水流失過多，若是再不開宮口，拖得時間久了，腹中的胎兒和王妃，恐怕都會有危險啊！”
這番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在大皇子的頭頂。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那晚的噩夢，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胎兒缺氧，死胎……
“不……不會的……”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恐懼。
“王太醫！”寶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該怎麼辦？”
王玄參立刻回答︰“請皇太女和大皇子放心，微臣行醫多年，這種情況也曾遇到過。微臣現在馬上就去開催產的湯藥，讓人加急熬制，先助王妃開了宮口再說！”
說完，他不敢再耽擱，轉身便快步走向偏廳去寫藥方。
產房的門再次被關上，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里面是趙樂樂撕心裂肺的哭喊，外面是死一般的沉寂和等待。
大皇子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狼狽地跌坐在門邊的椅子上。
他雙手抱著頭，將臉深深地埋進臂彎里，肩膀不住地顫抖。
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卻脆弱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寶妞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中也是一陣酸澀。
她走到他身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出小手，用力地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臂。
“大皇兄，”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別怕，有我在。”
“大皇嫂是個有福氣的人，她和寶寶，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我們在這里陪著她，等她。”
大皇子沒有抬頭，只是反手緊緊地握住了寶妞的手。
那力道之大，仿佛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風雨依舊在窗外咆哮。
產房里的哭喊聲一陣高過一陣，而這漫長而煎熬的等待，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
鳳儀宮內，龍涎香的余韻裊裊，光慶帝與婉皇後正相擁而眠。
窗外的風雨雖大，卻也被厚重的宮牆隔絕了十之八九，殿內一片安詳。
突然，一陣急促而壓抑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皇上！皇上！”門外，是總管太監福全焦急萬分的聲音。
他不敢過分大聲，卻又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皇上！皇後娘娘！樂王府派人傳信，說……說大皇子妃要生了！”
睡夢中的光慶帝被這聲音吵醒，眉頭不悅地皺起。
他本想呵斥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深夜攪擾。
但“大皇子妃要生了”這幾個字如同一道驚雷，瞬間讓他所有的睡意都煙消雲散。
“什麼？”他猛地坐起身。
身旁的婉皇後也被驚醒，她揉著眼楮，有些迷糊地問︰“皇上，怎麼了？”
“老大家的要生了！”光慶帝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他掀開被子，對著門外沉聲喝道︰“進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