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杜克神父……”
洛琳修女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眼神惶恐，異常緩慢地回頭，
“我…我……”
杜克神父態度平和，甚至還對克利切笑了笑，這才繼續語重心長地規勸修女︰“洛琳，還記得我的教導嗎？”
“我們將這一生，從身到心都徹底獻給主。”
“我們沒有世俗意義上的父母親人，可這世間處處都是我們的親人。恰如我將你，將所有修女都當做自己的女兒，恰如我們共同搭建著孤兒院這個大家庭。”
“雖然在官方的記錄中，白沙街是瘋人院的所在地。”
“但從第一天起，我就嚴厲警告過所有人，孩子們只是因為長久的顛沛流離而有些內心創傷，他們需要我們更多，更無微不至的呵護。”
杜克神父心痛道，
“面對病情尚輕的孩子，我們也只說這里是孤兒院，生怕讓孩子們誤會，從而產生恐慌與自棄的不良心理。”
“能夠投身如此偉大的公益事業，也曾勤勤懇懇照顧病人的你，如果內心有疑問，更應該積極和我溝通，不是嗎？”
“洛琳，你怎麼了？”
在杜克神父狂風暴雨的接連控訴中，洛琳修女說不出話。
克利切腦子現在亂成了一團漿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洛琳，你忘了？”
杜克神父沉下臉，再接再勵，
“瘋人院最鼎盛的時候，聲名遠揚。”
“各個地方的孤兒院都將有問題的孩子送了進來，還有不少專門付錢請我們收留，醫治他們患病家人的求助者。”
“甜蜜之家的孩子，其他孤兒院調過來的孩子，家屬遺棄的孩子……”
“我們接納，治療那些被拋棄的人。所有人和諧生活在一個家庭里，這是主的旨意。”
“有事應當尋求家人，而不是將煩惱傾訴出去。你已經忘了我的教導，忘了教條。不要讓多疑的魔鬼繼續傷害你了，清醒過來吧，洛琳。”
杜克神父按著洛琳修女肩膀的手格外用力，他滿臉恨鐵不成鋼，眼中卻夾雜出了幾分期許，像是家長在期盼不听話的孩子回歸正途。
克利切的眼神慢慢產生一些變化，原本的迷茫和震驚，變得更為復雜。
分裂的思緒讓他想要繼續相信杜克神父，可已經扎進腦海深處的那些字句化為倒刺，牢牢勾住。
“我……”
洛琳修女惶然極了，遲遲說不出話。
她其實不像是被杜克神父勸回頭了，更像是在害怕。
洛琳修女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
“洛琳。”
杜克神父俯下身，垂下的臉皮在修女眼前不斷放大，近到洛林修女能將他皮膚上的老年斑看得一清二楚，
“你真的不願意跟我說，你寧願…抱著內心的疑慮，困守到老嗎？這會讓你余下的生命過得很痛苦，孩子，你應該為自己打算打算。”
洛琳修女的瞳孔放大。
洛琳作為修女，基本上無法背棄幾十年的人生與信仰，退出教會，回歸普通人的生活了。
而在教會經營多年的杜克神父，早已讓洛琳修女習慣性的跟隨，听從，侍奉在側。
長年累月，洛琳修女偶爾覺得自己像一只沒有翅膀的蝴蝶。
她只能挪動著蟲子般渺小的軀體，在杜克神父周邊轉來轉去，靠神父賜下的衣食度日。
洛琳修女本能畏懼這個可以輕易決定她未來的人。
“對不起。”
洛琳修女混亂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些問題，我……”
“好孩子，告訴我，你想不明白什麼？”
杜克神父溫柔道，
“把你們剛才說的話說給我听，一字都不能……”
門外的聲音打斷了這場無形的審問，弗洛里安邊走邊四處張望嘀咕的聲音著實不小。
中間還夾雜著幾聲無奈的勸阻︰“布蘭德先生，能不能再小點聲？”
“好吧，那麼…現∼在∼呢？”
“可以不要說話嗎？”
弗洛里安不說話了。
“也不要踩得這麼用力，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有一天，這里的地板變成了妖精，它們會上妖精法庭，控訴你犯了虐待罪。”
“嗯！我會放輕腳步的！”
“……聲音，又大了。”
弗洛里安不安分的小動作在被反復糾正，但收效甚微。
難以掩藏的走路與談話聲越來越近，感覺離克利切他們只有幾米了。
洛琳修女閉上了要懺悔交代內心的嘴，杜克神父也不敢繼續逼問。
克利切靠著門，一動不動。
外面的人已經厭倦這種反復的對話，放棄關注弗洛里安的小動靜，轉而道︰“看起來，前面就是這條走廊的盡頭了。”
“最里面還有個房間，我用手電筒看看……啊，門牌好像標的是辦公室。你們猜皮爾森先生在不在里面？”
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女聲終于開口，音色清越︰“有燈光，大概在。”
克利切听到愛麗絲狀似無意地開口︰“黑暗中一個亮著燈的房間……說不定皮爾森先生已經離開，特意留著燈轉移我們注意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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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們現在就藏在附近，想偷偷繞過我們。”
“對了，布蘭德先生，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弗洛里安的聲音，跟他們僅僅就隔著一扇門。克利切甚至隱隱感覺到門板隨著弗洛里安說話的音調而顫動。
“隨便看看。”
撲通—撲通——
克利切提起心。
“不過，愛麗絲小姐，我們還要耽擱時間嗎？”
弗洛里安嘟囔道，
“多洛雷斯已經跟上2樓了，雖然我們不害怕她，但她畢竟是一個變故。”
這次，好運氣站在了克利切這邊。
弗洛里安隱晦的反對，讓愛麗絲放棄了在附近轉轉的想法——
“也是，那我們還是先去辦公室吧。”
弗洛里安心情頗好的樣子，語調輕快的催促︰“真好……愛麗絲小姐，我們走吧。”
克利切屏住呼吸，等得額頭都有汗在滑落。
終于，腳步聲遠去，越來越遠，最終變得不甚清晰。
克利切感到一陣輕松，杜克神父卻眼神微動。
愛麗絲三人路過時的對話，明晃晃揭露了一件事情——他們隊內的氣氛不錯，有充足的底氣去面對已經跟上2樓的多洛雷斯。
在杜克神父的視角，他不理解克利切與愛麗絲等人保持距離的做法。
“克利切，我听到了弗洛里安與別人的對話聲。”
杜克神父暫時放過洛琳修女，柔和道，
“弗洛里安是個好孩子，他以前最听話，乖巧的不像樣。我想我們可以……”
杜克神父還沒有說完，一直抵著門背的克利切忽然小聲叫了起來︰
“等等，這門板怎麼變燙了？”
“燙燙燙！”
克利切火急火燎地彈起，手舞足蹈的想要把後背的衣服拉起來抖一抖。
杜克神父眼尖地看到有裊裊白煙從門縫處不斷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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