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剛好快畢業了，一直緊張復習，學校不怎麼放假，那次，將近兩個月才回。一到家，就發現里外變了個樣，破了的院門，還有斷腿椅子，板面劈了的飯桌，全換成了新的，還有鍋屋的那些。另外，屋里還摞著幾袋子米面，還是細面……還有兩套壓在我床頭的新衣服，俺娘說，給我買的。說要不是學校放假，就準備過兩天，就讓三哥給送去學校的。”
冬梅說起這些，有種如夢如幻的口吻。
好像這一切，都跟做的一場美夢般。
隨後，她又繼續對白鹿說，“白老師，你想，家里為了供我上學，都要揭不開鍋了，怎麼可能換了那麼新東西，還給我買了兩身新衣服？！”
駕駛座的黃倩，從後視鏡里，瞥見少女又抓著鹿姐的胳膊一陣搖晃，她立刻接話，“嘿，是不是你家發大財了？”
“去！好好開的你車，少添亂！”
白鹿聞聲，沖前面笑斥一聲。
自是知道黃倩為什麼要故意搗亂，只，她身體有那麼柔弱嗎。
難道這樣搖晃幾下，自己就會怎麼怎麼樣了？！
“白老師，她不是添亂。”冬梅反倒替黃倩辯解了下，後又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我那次回家看到這些，腦袋里冒出的也是這個念頭。”
白鹿雖然有了猜測，可見冬梅迫不及待模樣，還是順著話的問了句，“哦，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奇怪啊！俺娘中午還做了一桌子菜，比過年都豐盛，有雞有肉的，差點都不敢動筷子了。最後才告訴我。”
冬梅說著，臉上流露出追憶的神情。
她輕聲，“俺娘說茅塘那邊廠子，來馬溝招工了，大哥和二哥、三哥，運氣好，第一輪報名，都進了廠子里。而且，廠子那邊還讓大家簽什麼種植草藥合同，種子和藥苗這些都不用自己花錢，廠子給發，大家只種，平時像照顧莊稼一樣打理好，等收割完，廠子再來家里收。這一年下來，快比上去廠里上班了。 ”
果然。
白鹿微笑的暗忖一聲。
“我回來，剛好是三個哥哥發第一個月工資，每人都有好多。以前，想都不敢想，家里能有那麼多錢……”
冬梅似是覺得話扯遠了。
遂又轉頭，沖白鹿繼續道。
“本來，我都想不上學了，跟同學一起去南方打工。不說掙多少錢，總歸能給家里減輕點負擔。沒想，家里突然就有錢了，我還清楚記得，第二天，大哥和俺娘，特地帶我坐人運貨的卡車，去了趟縣城，給我買了新鞋子，又給我買了很多筆和本子，還第一次去新華書店買參考書……”
“嗯。那就好，那就好。”
白鹿忍不住，抬手輕撫冬梅的腦袋。
滿眼歡喜。
這不光光是為冬梅能繼續讀書。
以前，也听花姐和大哥大嫂他們說，包括大寶和妞妞也都有提到，鹿白的工廠落戶村東頭，給茅塘帶來怎樣變化，又給周邊幾個村帶來怎麼改變。
就是先前到長溪縣城，以及剛剛看見完全變了樣的前柳莊。
她腦海里也只有籠統概念。
直到此刻。
听冬梅講述，有冬梅一家的變化，才真切感受到，工廠給幾個村帶來的巨大轉變。
白鹿念及這些，笑聲道，“你家有三個人在廠里上班，現在，是村里條件比較好的了吧！估計，也是你們村變化最大的吧！”
“俺家現在過的還行吧。”
冬梅有點不好意思，也帶著有點驕傲的點點頭。
旋即，她又搖頭，“白老師，你還記得馬莉莉嗎？”
白鹿茫然搖頭，“哪個馬莉莉？”
冬梅解釋，“就經常穿她哥哥褲子去上學的，比我低兩級。你還帶了過她們班的！她爹嫌長頭發礙事，還給剪得像個男孩子，頭發很短很短！”
“哦。她啊，我記得，記得。三年級就讀了半學期，就死活不願意上了，說同學們都愛笑話她。”
依靠冬梅描述，一個個瘦黑瘦黑的小姑娘形象，在白鹿腦海里浮現。
終于想起是誰了。
她那時快沒法代課了，恰好有老師生病，要時常幫忙去看一下那個低年級的班。
對這“馬莉莉”，她也算有很深印象。
只，對方不愛學習。
再加上家里孩子多，在學校又和同學鬧矛盾，後來就不願上學了。
班主任也曾去家里找過，可這小莉莉死活不願意讀書了。
當然。
她也明白。
更多，還是家里貧困的緣故。
可以說，馬莉莉家比冬梅家還難，家里有四兄弟，外加三個妹妹，加上爹娘、以及爺爺奶奶，一大家子，足足十一口人。
能讓孩子讀到三年級，都非常不容易了。
“她那時沒自己的褲子，好點的，都讓給姐姐了，她只能穿她哥退下來改的，衣服也是，所以，老被大家笑話，不想上學。”
冬梅解釋了下。
馬上又轉而道，“白老師，她家現在過得可好了，是咱們馬村最好的那幾戶了。”
白鹿了然，“也是家里都去廠里上班了？”
“對！”冬梅點頭，“她大哥進廠子更早，現在都當主任了。以前，村子里都笑話她家，說幾弟兄以後要麼打光棍，要麼得拿妹妹來換親，就這，還差一個。還說，最後剩的那個，估計要娶茅塘的……”
見冬梅說著說著，忽醒然的連忙捂嘴，白鹿不由笑起來。
“嫁人不嫁茅塘的，娶人不娶茅塘的”。
這句在當時流行的“諺語”，她還是知道的。
想想，連馬溝村過得最難的，別人都覺得茅塘這邊說親是高攀。
可見茅塘那時有多難，是有多被別的村看不起。
冬梅瞧白鹿沒生氣，這才松口氣，繼續道。
“現在。她家過的最好，她姐明年也能進廠做事了，以後，她家里掙錢就更多了……對了，之前別人家都蓋了新房子，就她家沒動，都說，她家準備學你們茅塘，明年也蓋樓房住……以前，可是一大家子就住那幾間泥瓦屋！說起來，她家才是馬溝變化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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