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靜!”
“都給朕肅靜!!”
御座之上,任天鼎終于忍無可忍!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那蘊含著無盡怒火的咆哮,如同一聲驚雷,終于壓過了太極殿內所有的嘈雜與喧囂。
整個大殿,瞬間為之一滯。
無論是義憤填膺的文臣,還是怒火中燒的武將,在這一刻,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任天鼎緩緩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他的目光,冰冷如刀,緩緩地掃過下方那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
掃過高士彥那張剛正不阿,卻又迂腐固執的臉;掃過錢博明那張因羞辱與憤怒而漲得通紅的臉;掃過朱能那張粗獷豪邁,忠心耿耿的臉;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平靜如淵的林塵身上。
看到林塵那份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鎮定,任天鼎心中的最後一絲猶豫,也隨之煙消雲散。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刺骨的語氣,緩緩開口。
“朕,還沒死!”
這五個字,讓所有臣子的心,都猛地一沉!
“朕看,你們當中,有很多人,是忘了這太極殿上,究竟是誰說了算!也忘了,這大奉的江山,究竟姓什麼!”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讓殿內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分。
“吵!你們吵得很好!文臣罵武將粗鄙,武將罵文臣廢物!怎麼,是不是覺得,朕這把龍椅,也該讓給你們來坐一坐,讓你們來斷一斷這國策的是非對錯?!”
“臣等……不敢!”
高士彥、朱能等人,無論心中作何感想,此刻都只能駭然跪倒,叩首請罪。
任天鼎冷眼看著跪倒一片的臣子,沒有讓他們起身的意思。他再次將目光投向前方,聲音如同萬載寒冰。
“朕意已決。”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比任何長篇大論,都更具分量!
“‘士民一體當差,一體納糧’,此乃利國利民之策,是為我大奉江山續命之良方!朕意,已決!”
他重復了一遍,加重了語氣,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所有反對者的心頭。
“司禮監掌印太監,何在?”
“奴婢在!”身著大紅蟒袍的呂進,連忙從御座一側,小步跑出,跪伏在地。
“擬旨!”任天鼎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昭告天下!自今日起,徹查天下虧空,推行‘士紳一體納糧’新政!聖旨即刻發出,八百里加急,傳旨各省布政使司,一體遵行,不得有誤!但有陽奉陰違,阻撓新政者,錦衣衛、皇家審計司,可先斬後奏!朕,倒要看看,是朕的旨意管用,還是你們的祖制管用!”
“奴婢……遵旨!”掌印太監的聲音,都在劇烈地顫抖。
先斬後奏!
這四個字,代表著皇帝,已經徹底撕下了溫情脈脈的面紗,準備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來推行這場改革了!
“陛下,不可啊!”
“陛下,此舉會天下大亂的!請三思啊!”
高士彥和錢博明等人,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然而,任天鼎卻根本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他猛地一甩龍袍袖子,轉過身去,只留給群臣一個冰冷而又決絕的背影。
“今日早朝,就到這里。”
“退——朝——!”
隨著太監那被拉得長長的,尖銳的聲音響起,任天鼎的身影,消失在了後殿。
只留下這滿朝文武,跪在冰冷的金磚之上,一個個,如喪考妣。
完了。
一切,都已成定局。
……
退朝之後,京師,某座不起眼的宅邸之內。
書房之中,窗門緊閉,光線昏暗,氣氛壓抑得仿佛要凝固。
左都御史高士彥,翰林學士錢博明,以及另外幾位六部之中的清流派高官,正圍坐一堂。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啊!”
錢博明一改朝堂上的悲憤,此刻只剩下暴怒,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那林塵豎子,究竟給陛下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陛下,下定決心,行此亡國之策!還有那朱能匹夫,一介武人,竟敢在朝堂之上,指著老夫的鼻子辱罵!簡直是斯文掃地!國將不國啊!”
“錢公息怒。”高士彥的臉色,同樣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如今,盛怒無益。陛下乾綱獨斷,聖旨已出,我等再如何反對,也只是螳臂當車。”
“那……那就這麼算了?!”一名禮部侍郎,滿臉不甘地說道,“我等寒窗苦讀數十年,才換來這一身功名,換來這免稅免役的體面。如今,他林塵一句話,就要將我等打回原形,與那泥腿子為伍?我不甘心!天下的讀書人,都不會甘心!”
“自然不能就這麼算了!”高士彥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陛下在京城,我等自然不敢公然抗旨。但是,聖旨到了地方,會是個什麼光景,那可就由不得他林塵,也由不得陛下了!”
他壓低了聲音,對眾人說道︰“諸位,此事,已非我等幾人之事,而是關乎天下所有士紳、官員之切身利害!我等,必須聯合起來!”
“高兄有何高見?”
高士彥緩緩伸出兩根手指。
“其一,聯絡朝中勛貴!那些國公、侯爺,哪一個不是坐擁萬頃良田?這新政,同樣是割他們的肉!除了虞國公那等與林塵穿一條褲子的,其余的,必然對我等心有同情。我們要立刻派人,與他們通氣,讓他們在陛下面前,吹吹風!”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高士彥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立刻修書!用最快的速度,送往各省,送給我們的門生、故吏、同窗、鄉黨!將今日朝堂之事,將這新政的內容,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們!讓他們早做準備!”
“做什麼準備?”有人下意識地問道。
高士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自然是……‘迎接’聖旨的準備!朝廷的政令,離了地方士紳的幫襯,那就是一張廢紙!我倒要看看,他林塵派下去的那些審計司的鷹犬,在處處掣肘,人人為敵的情況下,能查出什麼來!又能收到幾粒糧食!”
“妙啊!”錢博明一拍大腿,“我等只需在京中,靜觀其變。地方上,自有無數的仁人志士,會讓林塵那豎子,焦頭爛額,最終向我等低頭!屆時,再由我等上奏,陳述新政之弊,陛下,自然會回心轉意!”
一場針對新政的,席卷全國的巨大陰謀,就在這間小小的書房之中,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