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恩繪向來都不是個乖巧听話的孩子。
與同根同源的韓國不一樣,未經過西方文化侵襲的朝鮮,經濟低迷,市場閉塞,舉國上下都充斥著一股淡淡的低沉與壓抑。
在這個國家里,所有人一生下來仿佛都自帶著一個系統程序,大家都必須按照已經設定好的人生道路行走,認真嚴謹,按部就班,不可以出現一點差錯。
封閉落後的國情,容不下野性難馴的孩子。
隨心所欲的自由,在這里簡直就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自從趙恩繪懂事以來,她不是在挨訓,就是在挨訓的路上。
五歲那年,她嫌棄自己身上衣服不好看,直接一剪刀下去,將長至腳踝的連衣裙改成了膝上短裙,又將兩個厚實悶熱的袖子全部拆了,再從文具店里買了些別針,將裙子後腰處堆積的布料收了收。
最後不出意料,被媽媽發現了,連罵帶打,還被罰了整整一星期不許吃晚飯,說是要把買新衣服的錢省出來。
七歲那年,她學著外國雜志上模特姐姐的樣子,用火堆加熱鐵筷子,拿厚布包住筷子頭避免燙手,仔仔細細將自己的發尾燙出弧度,及肩短發再加上細密蜷曲,如同一只毛發蓬松的小綿羊。
因為造型過于顯眼,還不到半天就被老師給抓了出來,罰站在操場進行全校通報批評,並勒令明天一定要將頭發給恢復正常。
九歲那年,她覺得校慶晚會上自己組的編舞不太好看,屢次提出修改意見卻無人應答之後,索性直接就在正式演出的時候,把其中幾個舞蹈動作給改了。
剛好趙恩繪還是站在最中間位置的領舞,到了齊舞環節,她的臨時改編更是醒目得不得了,原本已經編排整齊的陣容,都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然後她就又被通報批評了,還是校長親自下場的,勒令她下周一前上交一篇三千字的檢討書,到時候在師生大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讀出來,用以反省。
除此之外,她的童年時期還有各種各樣的叛逆行為。
包括但不限于用彩筆在校服上面亂涂亂畫,往那一站永遠都是最顯眼的存在;
認為學校給學生們統一安排的表演妝容不好看,于是便自作主張地將其卸干淨,重新化了一個符合自己審美的,再一次選擇了鶴立雞群,與眾不同;
拿著被判錯的作業答案去找老師理論,甩出一堆標新立異的想法,來證明這道題的答案並不是唯一的,自己的思路也同樣可行。
太多太多了,足以稱得上一句罄竹難書。
更關鍵的是,她跟那些生性調皮搗蛋的小孩子還很不一樣。
其他小孩的叛逆,左不過就是頑皮一些,好動一些,偷懶、逃課、不寫作業,最過分也就是偷竊物品,打架斗毆。
對于這些不听話的小孩,自然是可以放開了懲罰打罵,多少都會有些哭喊回應,沒準還真能將他們罰得心生畏懼,幡然醒悟,從今往後都不敢再犯。
但趙恩繪是文靜的,沉默的,從外表上看,她簡直就是乖巧懂事得不得了,是所有長輩心目中的好學生標桿。
就算是用力地打她,罵她,她也不會像其他小孩那樣大哭大喊,全程都只是面無表情安安靜靜地受著,一雙大眼楮永遠是那般明亮璀璨,如同天上星子,山澗清泉。
就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論多麼嚴厲的懲罰,都好像對她起不了半點作用,之後該犯錯的還是會繼續犯錯,那根堅硬的反骨永遠挺立著,寧死不屈。
而且她的那些行為,與其說是調皮頑劣,倒不如說是對這個死氣沉沉的社會,還有這些一成不變的規則,所進行的努力反抗。
對于當時的朝鮮,趙恩繪就像是個莫名其妙的闖入者,接受著自己獨有的一副信念,與周圍的一切都水火不容,格格不入。
家長和老師都對其無計可施,同齡的孩子們也將其當作了不合群的怪物,漸漸疏遠了。
而導致趙恩繪不得不離開朝鮮的主要原因,其實就是她為了幫班里一個長期受到高年級學長欺負的小姑娘出氣,用一跟火柴和一小瓶酒精,把那四個仗勢欺人學長的自行車,燒得一片狼藉。
後續學校追究縱火源頭的時候,那個小姑娘始終畏畏縮縮地不敢抬頭,趙恩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果斷站了出來,攬下了所有責任。
沒辦法,這次的縱火事件鬧得太大,幾個學長的父母始終是不依不饒,趙恩繪也沒辦法再在這個學校讀書了。
她爸爸媽媽只好聯系了家里一個在韓國做生意的親戚,決定將趙恩繪送到那邊學習生活。
韓國比朝鮮要開放許多,也要自由許多,趙恩繪在那邊,或許真的會比留在這里更加自在。
趙恩繪還記得那天傍晚,明艷的夕陽將半邊天色染得通紅,如同天涯盡頭的斷腸人,淚濕衣襟,泣血漣漣。
小小的人兒拖著同樣小小的行李箱,在人潮涌動的火車門口緩緩回眸,朝著人群外面相互攙扶依偎的父母,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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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趙恩繪只有十歲。
當時的她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好像要離開朝鮮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上學,而且很久很久都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血霞之下,稚嫩女孩清澈的眼神之中,彌漫著懵懂與不舍。
殊不知這火車將啟之時的遙遙一望,竟是今生今世最後的訣別。
三年前,她接收到家中小妹傳送過來的書信,這才得知了父母相繼過世的噩耗。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回去,所給出的借口是工作繁忙,脫不開身。
而拒絕回家的真實原因到底是什麼,就連她也說不太清楚。
只記得那個時候,心里面好像有個激動的聲音,在不停叫囂著抗拒。
背井離鄉的這麼多年來,她時常會想起故鄉的山,故鄉的水,故鄉的舞,故鄉的花,還有故鄉的那群親朋好友,兄弟姐妹。
即便他們在自己腦海中的模樣早已漸漸模糊,甚至連名字都想不太起來了。
可唯有一點——她從來都沒想過要回去。
她從來都沒想過,要回到那個無時無刻不在排斥著自己的地方。
韓國確實是比朝鮮更加的開放包容,趙恩繪在這里待得還算適應。
如果能忽略掉他們韓國人那些嚴重的排外心理的話。
而且,雖然說經濟富強了,文化也發展了,但似乎是因為和朝鮮同根同源,社會風氣也依舊是換湯不換藥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堅守著“生活規則”,一旦有人做出了讓他們感到驚訝的行為,便會自然而然被當成討厭的異類。
這時的趙恩繪已經十幾歲了,並不會再像小時候那般隨心所欲,任性妄為,加上身處于異國他鄉時不自覺的小心謹慎,她也終于開始漸漸嘗試著順應規則。
秉承著少說話少做事,萬事皆安寧的處事原則,長大後的趙恩繪,甚至比孩童時期還要更加沉悶內向一些,至于社會交際網,也更是干淨得如同一張白紙。
長期以往,她也逐漸習慣了。
偶爾她也會在內心感慨,這樣提心吊膽步步為營的生活,真夠累人的!
或許在這個沉悶的現實世界中,確實是找不到一處能為所有人都善意和包容的人間淨土吧!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直至她來到了中國。
趙恩繪敢說,自己在中國生活的這幾個月,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快樂輕松的時光。
這里雖然也是事事有規則,但大家都非常擅長于靈活變通,擁有獨立思想的人使那些白底黑字的規則條款,都變得生動有趣了起來。
並且這里也是極其的開放與包容,不論你的性格是活潑還是內斂,是暴躁還是安靜,在中國人眼中,都是一視同仁的正常存在,沒有歧視,也不會霸凌。
在大街上,你可以穿得五彩斑斕,也可以穿得肅穆沉悶,甚至可以出現各種各樣夸張無比的小眾風格,幾乎不會有人在背後議論你的衣著,他們甚至連看都不會多看幾眼。
這是一片人人平等的淨土,各種風格、各種性格、各種文化,都能在包羅萬象的中國,得到最好最完整的保存、發展與延續。
多麼美好的中國,真想一輩子都留在這里……
大概也就只能想想了……
“誰說的?”身後突然間傳來有些不悅的聲音,“你當然可以一直都留在中國啊!”
趙恩繪猛地一驚,迅速扭頭,果然看見宣凝正邁著輕盈的步伐,一蹦一跳地往自己這邊走過來。
當下她便皺了皺眉,冷聲質問道“你怎麼會來這里?”
不是告訴過她們三個不許上來打擾嗎?
對哦,好像只說過她們三個不可以上來,也沒說其他人不可以……
宣凝並沒有太理會對方的糾結,自顧自走到天台邊上,扶著欄桿就將胳膊給搭了上去,與趙恩繪相隔不過半米之遠,放眼眺望著海島景色,神色憂心又無奈。
“唉,不就是因為有兩個人不知怎麼突然吵架了,使得組里的一堆訓練任務無法進行,筱涵她們又不敢勸架,只好把我請上來啦!”
雖然說的是實情,可言語之中那再明顯不過的陰陽怪氣,還是瞬間就讓趙恩繪的臉頰羞得通紅。
此事說到底,也確實是她和夭妍的錯。
她早該想到的,兩個人鬧別扭,整組的編舞以及訓練工作就都得被迫暫停。
但當時的趙恩繪心煩意亂,滿腦子都在想到底要怎麼跟姜夭妍解釋,才能讓她安心接受不發脾氣,實在沒辦法了,才不得已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嘗試著一個人理清思路。
可惜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她也始終都沒能想出個有用的辦法。
就連此時宣凝過來,她也只會呆愣愣地問道“夭妍現在怎麼樣了?”
宣凝沖著趙恩繪抿唇一笑,干脆利落地給她喂了顆定心丸“你放心吧,經過我的開解之後,她已經徹底想通了,現在是活力滿滿、神清氣爽的,也不再吵著鬧著要退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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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夭妍已經暫時被她安置去了《千年》組,連帶著李筱涵她們三個一起。
宣凝知道,如果趙恩繪這邊的事情沒得到解決,姜夭妍也肯定是沒心思繼續編舞或者訓練的,索性就給她找了個人多點的地方,有人和她聊天說笑,才能進一步放松心情。
趙恩繪也終于是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宣凝一直都在悄悄斜眼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冷不防嗤笑一聲,搖頭感慨“她是好了,但你不好。”
“剛剛我說的話,你都听見了?”
“呃,其實也沒听見多少……”宣凝單手撐著下巴,坦率直言,“我才剛剛上來,加上你自言自語時的聲音又很輕,只有湊近了的時候,才能迷迷糊糊听到幾個詞。”
依稀听到你說了什麼“中國很好”“想留下來”“不可以”之類的,我就憑借著出色的聯想能力,隨意組合推測了一下。
事實證明,我的猜想應該也是八九不離十的了!
“就算听到了也沒關系,筱涵她們應該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吧,我注定是沒辦法留下來的……”
“不就是一個破協議,沒什麼好怕的!只要觀眾們真的喜歡你,將你投上高位圈,可艾還能在總決賽的時候,冒著違法亂紀的風險,強行把票壓下去不成?”
觀眾喜歡我?
真的可以嗎?
我到現在為止,都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能夠大量吸粉的特質,甚至連這個一順的第八名,我都不知道是如何得來的。
更何況,我若是想要出道成團,並不止有這一層阻礙啊……
趙恩繪抬頭仰望晴空,看似在欣賞著天邊雲卷雲舒,飛鳥翱翔,實則只是不想讓即將滿溢而出的酸苦淚水,這麼快就順著眼眶往下滑落。
“即便是有粉絲的支持,我也是必定要回去的。”
宣凝眉頭一挑,“莫非,是因為那筆一千萬美元的天價違約金?”
“我應該是一輩子都拿不出這麼多錢來。所以,我大概也是真的沒辦法離開可艾了。”她閉上眼楮長吐一口氣,強行將滿眼淚水全憋了回去,再睜開時,眼前一片水霧朦朧,如夢幻泡影,世間一切皆是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而在他人眼中,此時此刻的趙恩繪,表情平靜到有些呆滯,那雙眸子如同天生造就出了幾縷紅血絲的瑩白瑪瑙,既純澈,又淒美,依稀還透露出幾分淡淡的憂傷與絕望。
恍若已經認了命一般。
“一千萬美元啊……”宣凝裝作驚愕的模樣,微張著嘴巴呢喃自語,隨後又似靈光乍現,嘴角開始止不住地往上翹,笑得分外靈動俏皮,“誰說我們拿不出來呢!”
“?”
趙恩繪視野中還有幾星水光未褪,聞言卻依舊情不自禁地轉頭望向對方,困惑不解地眨了眨眼楮。
這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瘋掉了?
如果宣凝听到了趙恩繪此時的心聲,絕對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場給她完整復刻一遍初c版的主題曲唱跳,以證明自己現在非常清醒,非常正常。
(看完她唱跳之後的趙恩繪嗯,現在可以確定,這孩子真的已經瘋了!)
總之,宣凝現在正兩耳不聞身外事,一心只顧著低頭掏她隨身攜帶的小挎包。
很快,她就從包包的夾層口袋里面,摸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黑字合同,果斷往趙恩繪身前一遞,“我之前和龍曼妮打了一個賭,如果我總決賽的時候,可以憑借第一名的成績c位出道,就能直接贏得一大筆豐厚的獎金。”
“而獎金的數額,不多不少,正好就是一千萬美金!”
自從知道了趙恩繪的違約金是一千萬美元,宣凝瞬間便想起了自己當初和龍曼妮的賭局。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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