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九點半，這個時候，大部分學員都已經回到了宿舍，只有少數幾個卷王還留在練習室里。
袁婉傾自告奮勇地開始檢查人數，“八，九，十……我們宿舍人齊了耶！”
“內個……”鄭葭在她身前舉起手，胳膊上還纏繞著黃色毛線，“我不是你們宿舍的哦。”
好吧，差點把她給忘了。
所以現在，1002還差一個人。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把手轉動聲，緊接著房門打開，最後一人也終于回到了宿舍，“無瑕，你回來啦！”
方無瑕沒有應聲，只見她臉色泛白，腳步虛浮，行尸走肉般挪動到自己的床位，隨手把包一扔，坐在床邊，雙目無神，始終定定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這種狀態，非常不對勁！
“無瑕？”宣凝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旁，抬手想要摸一下她的肩膀，“你怎麼了……”
宣凝的指尖剛踫到一點衣角，她便如觸電般彈了起來，拼命往床鋪里頭縮，蜷著雙腿將自己團成一團，捂住耳朵尖叫︰“別踫我！”
叫喊聲像是深山的怨靈，尖銳而淒慘，眾人皆被這一變故弄得瞠目結舌，紛紛停下手里的活扭頭看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方無瑕並沒有注意到她們，依舊緊緊縮著身子，微微顫抖，眼神空蕩，如失了魂般呢喃低語︰“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好……”
“我為什麼要來這里……”
“我應該淘汰！！！應該退賽！！！應該去死！！！”淚水從泛紅的眼眶中傾瀉而下，她聲聲嘶喊，如杜鵑泣血。
“沒有人會喜歡我……沒有人想和我交朋友……”
她的聲音逐漸變輕變緩，慢慢低頭埋在臂彎之間，似幼蟲作繭，唯有在那近乎窒息的黑暗中，才能找尋短暫的安寧。
“無瑕……無瑕！看看我，我是宣凝！”宣凝嘗試著將自己的雙手搭上她的肩，見她沒有像剛才那樣有太大的反應，悄悄松了一口氣，一點一點把人攬入懷中，輕拍後背撫慰，“沒關系，我不會傷害你的，沒事，沒事……”
方無瑕靠在她的懷里，刺耳的嘶喊聲慢慢轉變成無助的哭泣，單薄的後背止不住戰栗，似霜打後的殘枝。
房間里，除了方無瑕的啜泣與宣凝的安撫，靜默無聲。
忽听一聲高昂的“嗷——”，如石破天驚，猛然把所有人從茫然的呆愣中拉了出來。
感受到懷中人突如其來的緊繃，宣凝連忙看向外面幾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林致雅也眼疾手快地堵住了袁婉傾的嘴。
袁婉傾本來在跟著林致雅學織毛衣，剛才一時走了神，直到指尖傳來一陣刺痛，頓時便沁出了顆鮮紅色的小血珠，她忍不住叫了起來，卻被林致雅一巴掌拍在嘴上。
她只露出了一雙眼楮在外面眨巴眨巴，拼命甩手表示抗議。林致雅嫌棄地將整包抽紙扔在她腿上，“拿毛衣針都能把自己弄傷，你可真是個人才！”
她的那聲鬼叫，倒是陰差陽錯地把所有人成功喚醒，終于想起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周淨瞳放下書，跑到方無瑕的櫃子前，沒過多久便從里面找出一支安神劑，快速遞給宣凝。
宣凝打開蓋子，將安神劑放在方無瑕的鼻下。
大概過了二十秒，她的呼吸終于平緩了下來，眼皮也慢慢闔上，雙臂無力垂下，似乎已陷入沉睡。
二人輕手輕腳地扶著她躺下，蓋好被子，放下床簾後，不約而同長吁一口氣。
“現在安全了嗎？”鄭葭悄咪咪探頭望去，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抵擋不了濃郁的好奇心，“剛才她是抑郁癥發作了？電視劇上都這麼演，一模一樣的反應……哎呦！”
林致雅氣哼哼地在她腦門上拍了一錘，“哪有什麼抑郁癥！無瑕只是這幾天生理期，情緒波動比較大……而已。”
雖然是有些過于夸張……但還是可以理解的吧？
袁婉傾用紙巾捂著流血的手指，臉上呆滯的表情，說明了她現在正在努力重塑世界觀，“原來真的有人生理期會發瘋啊……”
這樣一看，自己的痛經連小兒科都算不上。
“幸好之前無瑕給我們打過預防針，還說要是實在控制不住，就用她自己帶的強效安神劑。”袁婉傾拿起那支用過了的安神劑，依舊覺得心有余悸。
“可是很奇怪啊……”宣凝坐回桌前，百思不得其解，“前幾天她雖然有些蔫蔫的，但總體來說還算正常，怎麼突然間就爆發了？”
“我知道！”李筱涵一下子站起來，言辭篤定，胸有成竹，“肯定是和隊友吵架了！”
“你確定？”
“確定！我可是過來人，經驗豐富。”
李筱涵拍了拍胸脯，敢對天發誓，沒有人比她更懂同隊友吵架後的反應。
那邊鄭葭還在自言自語，暗自琢磨︰“如果她醒來，是不是還會發瘋啊……不行，太晚了，我要回我的宿舍去！”
“等一下！”宣凝連忙喊住她，“自己弄出來的垃圾，自己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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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葭疑惑地低下頭，看見面前的桌子上和地上莫名出現了一堆紙團碎屑零食袋。
在這樣一個干淨整潔的房間里具有極強的違和感。
宣凝正坐當中，搖晃著手里的半瓶酸奶，紅唇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微笑，迷人又危險，“1002的頭條舍規是什麼？”
“請保持宿舍干淨——”眾人同時將手指向門後的標語，聲音齊得令人生畏。
鄭葭︰……
她懷疑自己是誤入了什麼奇怪組織。
在宣凝的監督之下，鄭葭好不容易把垃圾都弄進了垃圾桶，這才能全須全尾地離開1002，如臨大赦，拔腿就跑，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既然她都回去了，我們也該熄燈睡覺啦！”宣凝稍微用點力搶走了周淨瞳的書，合上後放在桌邊，“淨瞳姐，明天再看吧。哎，筱涵，明天再玩！”
“快了快了，還差三面！”李筱涵專注地盯著手里的魔方，十指轉得飛快，只來得及隨口敷衍兩句。
宣凝對比了一下自身和李筱涵的體型差距，確定自己沒辦法從她手里搶走東西，無奈嘆息一聲，轉頭就將矛頭指向宿舍里的其他人，“海蘭姐、伊伊，明天再練戲腔。小葵、桃子，明天再學中文。還有你們兩個，把毛線都整理好。”
“沒洗漱的趕緊去洗漱，十點準時關燈！”
宣凝像趕鴨子似的將熊孩子們一個個趕上了床，順便還叫醒了已經恢復正常的方無瑕，讓她抓緊時間洗漱整理。
開關摁下，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這個世界，終于清靜了。
至于方無瑕究竟出了什麼事，還是等明天找一下她的隊友問問吧。
眾所周知，生理期的女性就像是沒上保險的手槍，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砰”的一聲，釀成大禍。
但你只要不去惹她，總歸還是安全的。
事情的經過並不復雜。
《愛你》組臨時決定改動編舞中的一個動作，方無瑕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本來就沒學過跳舞，基礎差，前面幾天一直練的都是原先的動作，好不容易才記住了，突然說要改，肯定一時接受不了，加上特殊時期激素的催動，頓時就情緒爆發，當場發飆。
具體表現為失聲痛哭，大喊大叫，無差別言語攻擊所有人，包括自己。
其他隊員都被嚇到了，沒有人出來打圓場，甚至都沒有人願意和她說話。
方無瑕就從上午，一直渾渾噩噩到了晚上，沒一個人安慰她。
有時候冷靜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隨著負面情緒的積累，變得愈加嚴重。
“被她這樣一鬧，我們昨天一整天幾乎什麼都沒干。”黃瑩潔的嘴里塞滿了薯片，依舊不忘侃侃而談，主打的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團體走位都沒辦法練，根本沒人敢靠近她，怕她再發狂！”
“方無瑕的唱跳能力很差，學習態度也比較散漫，之前一直都在拖我們組的進度。”曾韻小口小口地啃著鴨脖，看起來優雅又淑女，但手中那舔得干干淨淨的半截骨頭，直接暴露了她吃貨的本質，“不過，如果是因為她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倒也可以理解的。”
“不錯……”經她提點，黃瑩潔這才悠悠反應過來，“而且她這幾天連性格都跟平時不一樣，沒精打采，喜怒無常的。”
宣凝听著她們的講述，全程一言未發，愁眉不展。
任誰看到別人在眼前大聲議論自己的朋友，都會不開心的。
哪怕這一次，似乎真的是方無瑕的錯。
但宣凝還是覺得哪里怪怪的，無瑕的失控有些太湊巧了，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你們說，她昨天突然生氣是因為臨時改舞蹈動作……那我可不可以問一下，為什麼你們要改動作？為什麼無瑕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黃瑩潔並不打算隱瞞，直接回答道︰“前天晚上，我們幾個一起加練的時候，葉敏璐提出來說這個動作觀賞性較低，最後是由我們整組人一起商議改動的。”
曾韻接過話頭，“剛好那天方無瑕說自己身體不適，直接回去了，沒有來加練，所以就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這件事。”
在她們對面，袁婉傾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忍不住譏笑︰“你們一大幫子人，還要靠葉敏璐這個歌擔來指導編舞嗎？”
“我們組本來就沒有舞擔，之前是想把周淨瞳搶過來的，但是失敗了……”說到後面，黃瑩潔的聲音越來越輕，腦袋也慢慢縮到一邊，似乎真的不想面對自家的慘烈陣容。
曾韻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回答道︰“葉敏璐是我們的c位，還是隊長，雖然她不會跳舞，但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學，而且很關心我們的練習進度。她絕對是我們組里最想把這個一公舞台做好的人！”
“對，葉敏璐這段時間真的蠻辛苦的。”黃瑩潔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很難再關回去，“昨天下午我還看到她偷偷在備采室里哭，沒準是被方無瑕氣的……對對對，還是有昨天下午，我路過隔壁練習室，就是甦美𡁷的那組，隔好遠都能听見她們吵得可大聲了。我早說過，一組5個rapper，不打起來就算不錯了，她們連吵架都帶押韻的……”
眼看著話題越聊越歪，逐漸變成訓練營八卦大賞，幸好此時從廣播里傳出來震耳的鈴聲，直接就將黃瑩潔的思路打斷。
“呀，已經十點了！”宣凝眼珠一轉，果斷出手終止聊天頻道，“這樣，該聊的都已經聊完了，兩位姐姐快回去吧，可不要耽誤了你們訓練。”
現在回去，黃瑩潔倒是沒什麼意見。
只是她看著滿桌子的零食，渴望地咽了口唾沫，轉頭同曾韻面面相覷，尷尬一笑，“那，這些零食，我們……”
只一眼，宣凝就看出了她們想干什麼，連忙把那堆花里胡哨的零食全推到二人面前。
除了袁婉傾手里的半袋瓜子。
“姐姐盡管拿去，全都給你們！”
“真的嗎！謝謝你啊！”曾韻從身後脫下雙肩包，和黃瑩潔一起，瘋狂地將零食往包里塞，如風卷殘荷。
不到十秒鐘，原本干癟的雙肩包已經變得鼓鼓囊囊，而桌面上，干淨得如月底的錢袋。
看得宣凝和袁婉傾目瞪口呆。
只能盡可能安慰自己，一堆零食換來了好幾個有用的情報，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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