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天還蒙蒙亮，遠處的江面上彌漫著厚重的白霧，如層層疊疊的輕紗，灰色的天空上浮現出若隱若現的月亮輪廓，像是一幅寫意中國畫。
枕邊的鬧鈴聲響起，宣凝頓時被驚醒，眼疾手快地將其摁停。
她揉揉眼楮，伸了個懶腰，小心地掀開床簾，整個房間里一片漆黑，不出意外，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還沒醒，四下寂靜無聲。
她摸索出一盞小燈，借著柔和的暖色燈光，撩開床簾，輕聲鑽出被窩穿上拖鞋，快速整理好床鋪，再躡手躡腳地拿上自己的臉盆以及其他洗漱用品，捎帶上小燈，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聲控燈適時亮起，明朗的白光沖散了黑暗，眼前瞬間變得一片敞亮，心頭那一股微微的膽怯也隨之消散不見。
宣凝輕車熟路地來到盥洗室，一路上半個人都沒有踫到，她便自然而然認為自己是所有人中起得最早的。
不想一走進盥洗室，卻意外地看到洗漱台前早已站著一人。
“是你啊，”她有些驚訝看著地正在將毛巾打濕的孔翊，“你起得真早！”
她記得孔翊是住在403，和姜夭妍趙恩繪，還有她初舞台的隊友方詠琪一起。
當時她還感慨，這個宿舍真是厲害，歌擔舞擔rapper齊全，都可以直接出道了。
孔翊只是輕輕抬頭掃了她一眼，簡單應了一聲，面色如常。
而在接下來十幾分鐘的洗漱時間里，二人展現了教科書般的相顧無言，視而不見，各干各的。
宣凝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好幾次，始終不敢上前去搭話，從前百試不靈的交友方式現在竟全部失效，徹底的師出未捷身先死。
唉，自己跟高冷rapper果然是磁場不合！
洗漱完畢，她抱著臉盆往回走，此時走廊里終于有了寥寥幾個人影，皆身著寬松的睡衣，手拿臉盆，打著哈欠迷迷糊糊的樣子，讓人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的住校生活。
她回到1002，關門的同時順手摁下了頂燈開關，整個房間霎時亮如白晝，可以看到，每個床位上面都嚴嚴實實地蓋著遮光床簾。
很明顯，像開燈這種沒有殺傷力的操作，是不足以叫醒人的。
宣凝無奈搖搖頭，先將自己手上的東西都放好，“唰”的一下拉開窗簾，今天的天氣不太好，才過了這麼一會兒便月隱霧散，厚重的烏雲漫無邊際，空中飄著稀稀拉拉的小雨，伴隨著陣陣冷風。
如果指望著用鬧鈴聲一個個叫過去，實在是有些麻煩。
于是她打開自己的櫃子，拿出一對黃銅小鈸。
“鏘！鏘！鏘！”極具穿透力的金屬踫撞聲在房間中回蕩，余韻悠長，經久不衰，如同比賽場上的號令槍，說書先生的驚堂木，靈魂共振效果堪比二胡和嗩吶。
“起床了起床了！別忘了今天有拍攝任務，要一公選曲！”
叫醒服務的成效十分顯著，她還沒敲幾下，床簾紛紛被拉開，里面的所有人都慢慢扭動了起來。
袁婉傾一把掀開眼罩，頭腦卻依舊沒有清醒，口中嘟囔著︰“怎麼了？哪兒唱戲了嗎？……”
李筱涵扳過鬧鐘，借著燈光終于看清楚了上面顯示的時刻，“不是吧，八點半開始拍攝，現在才六點半！”
宣凝掐著手指算給她听︰“上廁所、洗漱加上整理內務，得半個小時吧；還有換衣服，化妝和弄發型，差不多又要一個小時；還有吃早飯，最少十幾分鐘是要吧。現在真的該起了！”
“啊——我不需要妝發！也不需要吃飯！”她將臉往枕頭里一埋，重新縮回溫暖的被窩，“到八點再來叫我！”
果然全世界的年輕人都一樣，工作日的早上永遠起不來。
現在宿舍里的所有人，不管願不願意，總之都是已經醒來了，唯有林致雅的黃色碎花床簾，依然是紋絲未動。
宣凝將小鈸靠近床頭，用力敲了幾下，“起床起床起床——”
“停停停停……”林致雅連忙拉開簾子，高舉雙手表示投降，“我起還不行嗎！把你手上那玩意放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黑白無常來索命了！”
她隨手薅了一把剛起床如稻草般雜亂的頭發，“其實我早就醒了，還听到了你的鬧鐘聲。”
宣凝收好小鈸，疑惑回頭，“那你怎麼現在才出來？”
“還不允許人賴床嗎？”林致雅穿上棉拖鞋，轉身疊被子，頹喪的語氣中包含著幾絲惱怒，“我昨天晚上根本沒睡好，這邊打呼嚕聲剛消停，那邊磨牙聲又出來了，中間還時不時冒出幾句夢話，嚇人得很，整個一交響樂！”
“你沒听到嗎？”
“沒，我昨晚吃了兩顆褪黑素，睡得挺沉。”宣凝認真解釋道，“因為擔心來到新環境，睡眠質量會受影響。我要是睡得不好，就可能會說夢話。”
“對了，你昨晚听到的夢話，該不會是我說的吧？”
“感覺不太像。”林致雅想了想，仔細分析著，“打呼嚕和磨牙都是從對面傳出來的，夢話應該是咱們這邊……的上面，依稀听到了幾個日語，不是你上鋪，就是我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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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凝的上鋪是宮奈葵，林致雅的上鋪是綾瀨桃香。
“啊 ？那可能是我？”宮奈葵連忙拆出一包耳塞，依次分發給宿舍里的每個人，“抱歉吶，我偶爾是會說夢話的，有時候還會夢游……”
林致雅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夢游！？”
“別擔心別擔心……”宮奈葵慌張地擺手，仿佛她才是那個被嚇到的，“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後來媽媽帶我去治好了，已經很多年都沒有發作了，絕對不會嚇到你們吶！”
林致雅拿著耳塞絕望地坐在凳子上，雙目無神，眼下帶著淺淺的烏青，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人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打呼嚕，磨牙，說夢話，夢游。
這是個什麼神仙宿舍！
嗚嗚嗚，夢寐以求的豪華雙人間，我也曾短暫地擁有過……
洗漱完畢後，方無瑕嘗試著折了一下被子，結果卻是越弄越糟。
“救命啊，我不會疊被子！”她煩躁地抓著頭發，“誰來幫幫我！”
畢竟世界上真的存在不會疊被子的人，比如一直都是走讀從未住過校，再比如習慣將被子平攤開而不是疊起來。
“我來吧。”周淨瞳接過她的被子，輕輕一抖，平整鋪開，“你在旁邊看著學，很簡單的。”
她隨便幾折，再稍微理出稜角，方方正正的豆腐塊便躍然于掌下，看得旁邊的方無瑕一愣一愣。
快速替方無瑕收拾好床鋪，周淨瞳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拍了拍自己上鋪的小被子，“筱涵，起床了，已經很晚啦——”
“唔……”天藍色被子中間的小鼓包在微微上下起伏，里面傳出了一陣 。
到了七點四十分，李筱涵終于是慢慢騰騰地坐了起來。
等她順著梯子下床，第一眼就看到宣凝正安靜地在那對鏡描眉。
“宣凝姐，你已經夠好看了，”她望著宣凝面前那一大堆不知道干什麼的瓶瓶罐罐，讓她想起了錄制初見面的那天早上，眼楮莫名就開始痛了起來，“而且你素顏和妝後根本沒差！”
袁婉傾剛巧在她旁邊編頭發，听到這話不禁失笑，隨即用十分夸張的語氣嘆道︰“沒辦法，世上真的存在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樂意每天早上對鏡許願一個小時！”
“我這叫做專業藝人的基本素養，永遠都要在鏡頭前展現出最完美的自己。”宣凝結束了妝容的最後一步，擰好口紅蓋子，將其收回化妝包里，䱇瑟地在鏡子前左轉右轉，反復欣賞著自己的杰作，“只有盡善盡美，才不會被人挑刺。”
雖然搗飭自己的過程很辛苦，很漫長，時不時還會手抖翻車，但只要看到這張付諸了整整一小時努力的精致臉蛋，真的會讓人開心得不得了！
在內娛鄙視鏈的最底層打工，就是這樣，痛並快樂著。
今天的錄制任務，所有學員都需穿著由主辦方統一提供的訓練服，寬松舒適的運動套裝，下身是黑色束腳長褲，上身是白色t恤，正面和背面都有十分醒目的大印花圖案，用于區別初舞台的分班評級。
a班的是紅色的“a”，b班的是橙色的“b”，c班的是藍色的“c”，f班的是深灰色的“f”。
同時，每個人的名牌上面，也標識了班級與對應的顏色。
“我不喜歡紅色，感覺血淋淋的，”林致雅鄙棄地拎著自己的a班訓練服，“她們橙色的多好看……”
“唉，初舞台那天，你明明差一點就能分到橙色衣服，”宣凝已經換好了訓練服，此時正在首飾盒里挑選發夾和耳釘，“結果就像你的豪華雙人間一樣，遺憾地失之交臂！”
面對她的調侃，林致雅很給面子地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直接將t恤套上，口中還念念有詞︰“呵呵，如果成為a班的代價僅僅只是穿幾個月的紅色衣服，我倒真的會試著考慮讓紅色成為我最喜歡的顏色……”
早上八點整，在宣凝檢查了好幾遍，終于確認宿舍的內務和衛生沒有問題後，眾人才如釋重負，爭先恐後地跑出了1002。
節目錄制期間的學員食堂同樣設置在體育館內，離學員宿舍區域非常近，面積雖然不如酒店食堂那麼大，但容納90個小女生也是綽綽有余。
里頭米面魚肉、果蔬甜點、中餐西餐、清淡的重口的應有盡有，基本滿足了所有人的口味與需求。
行吧，至少主辦方在吃的方面並沒有很克扣，我們應該是這個節目四季以來伙食最好的一屆！
今天的錄制場地，是在體育館另一邊的籃球場。
十分寬闊的地方，所有的雜物都被清了出去，靠近門的地方有90個方形的小布凳，總共排成了五排，一個緊貼著一個，碼放地整整齊齊，正對著一張巨大的投影屏。
而後面那一大塊空地上，每隔一段距離就立著一個牌子，一共有十四個，上面寫著不同的歌曲名，正是節目中第一次公演的所有曲目，由學員們在看完每個舞台的練習室小樣後，自行選擇隊伍加入。
時鐘指向了九點半，提示鈴聲適時響起，所有人都圍繞著那一堆小凳子，在上面來回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座位同樣是按照初舞台的評級來的，從左至右，從前至後，票數遞減。
宣凝坐在第一排第六名的位子上，左邊是陸湘娉，右邊是方詠琪。
而林致雅看著左邊的葉敏璐，眉頭微皺，再看看右邊的江揚，汗毛豎起，夾在這兩人中間，自己該怎麼熬過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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