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辦方為練習生提供的初舞台訓練場所，是一棟白牆藍頂的四層樓房，周圍的綠化帶種著蒲葵和旅人蕉，還有幾株鳳凰木。
不過如今紅花已盡數凋零，只余下滿樹碩大的綠色果莢。
宣凝圍著綠化帶徘徊，並不停地左右張望，像是在找尋什麼。
顯然，她要找的目標眼神可比她好得多，隔著50米，中間還有數不清的巨大葉子交錯遮擋，依然跳起來向她揮手，“凝凝，我在這兒！這兒！”
袁婉傾是宣凝在去年的一次國風活動中認識的，當時兩人同為那場漢服走秀的嘉賓，剛好還是同鄉，便順理成章地交換了聯系方式。
而這次兩人一起參加選秀，又恰好被分到了同一組成為初舞台的隊友。
“跟我來吧！”
袁婉傾帶著宣凝從一旁的樓梯上到三樓。
經過了幾間緊閉著房門的練習室，里面還隱隱約約傳來音樂聲，袁婉傾最終停在了一扇門前，門上的牌子寫上著“306”。
“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一個人嘍！”
宣凝緩緩推開那扇淡藍色的小門，與此同時，房里的三個女孩听到了聲響，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好奇地朝門外望去。
恰在此時，午後的暖陽透過窗欞灑在木紋地板上，烙下一片光影，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燈，光中的丁達爾效應，仿佛表演結束後漫天飛舞的彩帶。
五個來自不同公司的女孩，命運讓她們成為了最初的隊友，共同闖入這無硝煙的戰場。
站在窗邊擦著笛子，亞麻色的頭發隨意扎了個低馬尾的，是五個人中最年長的姐姐，于海蘭。
剪著短發，額前戴著墨綠色運動發帶的酷女孩，叫做楊珂。
笑起來乖乖巧巧，頰上有一對淺淺梨渦的，是隊里的忙內，戴伊。
宣凝簡單地同她們打過招呼，便從包里取出平板，調出她們這次初舞台首秀的編舞，五個腦袋擠在一處，專注地盯著屏幕。
初舞台的分組名單是很早以前就出來了，她們五人也在手機里建了微信群互相溝通過。
當時宣凝提出打算做一個國風舞台，其余四人也並無異議。
于是，宣凝愉快地一人承包了初舞台的所有創作流程。
曲是她自己選的，二創編曲和編舞也是她找人來做的。
最後出來的成品，她自己是極其之滿意，就是不知道隊友們喜不喜歡。
她選的歌曲是《典獄司》，原曲中就已經將抒情音樂和戲腔、rap融合在了一起，她的二次編曲則加入了更多的中國古典樂器進行演奏。
編舞方向融合了中國舞中的身韻派和昆舞派，以及京劇水袖舞，若是跳好了，那可真是處處皆為亮點，叫人應接不暇。
不到三分鐘的視頻播放結束，宣凝興奮回頭道︰“怎麼樣，好不好？”
卻見後面的四個人全都表情扭曲，呆愣愣地看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宣凝眨眨眼，語氣有些緊張，“是……不喜歡嗎？”
楊珂最先反應過來，勉強擠出一抹笑，“曲編得不錯，舞也很好，動作優美，走位流暢。只不過……”
于海蘭有些尷尬地接上話︰“只不過，難度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見其他人也這麼認為，戴伊悄悄松了一口氣，緊跟著說道︰“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袁婉傾面色鐵青，咽了一口唾沫，仿佛預見了自己的悲慘未來︰“這是跳完了之後還有沒有命活著的問題……”
呃……
這個很難嗎？
至少宣凝在之前並不那麼覺得。
她從包里找出水袖衣穿上，無需熱身就直接站在練習室中間，正對著鏡子牆。
只見她將水袖一勾，眉眼輕垂，縴縴玉手捏作蘭花指，腰肢一扭，定點亮相。
即使她穿的是現代的常服，外頭有些隨意地披上一件紅色的水袖衣，本是有些違和的裝扮，但後面四人仿佛在一瞬間看到了民國時期，一位在紅牆黛瓦下的絕世名伶。
隨手一擺的身韻像是穿越時光而來，空氣都變得寧靜，四下寂寥無聲，只余下當中那人清亮淒美的唱詞，“將軍啊，早卸甲，她還在二十等你回家……”
清唱罷，婉轉的間奏響起，宣凝甩開水袖，踏樂起舞。
挑袖、撐袖、點翻身、元寶跳，中國舞的動作不似街舞那般顯而易見的力量感，而像是一把小巧又鋒利的刮骨刀，看似柔軟輕松，動作舒緩自然，每一個身韻的背後，都是十幾年的艱辛與傷痕。
正如她所說的，這個編舞，每一處都是大招。
間奏結束，開始唱詞。
宣凝配合著舞蹈動作，流暢而利落地脫去水袖衣，拿起一旁的宣紙扇子，正正好趕上了歌詞。
“昨夜夢又去，商台末子添新衣，舊曲又一局……”
她原本的聲線溫柔而沉靜，不同于唱小嗓時的清亮，壓低音的時候有些啞啞的，像是在講故事。
當然宣凝只選跳了前面的一部分，時間不到一分鐘。
畢竟是完全沒有熱身準備過，有幾個動作還是沒有做到位，她額頭冒著細汗，微微喘著氣，看到身後四人在一陣呆愣過後，很快舉起手來，奮力地為她鼓掌，眼中盡是驚羨與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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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凝紅著臉頰，羞澀一笑，露出兩排糯米一般的白淨小牙。
毫無異議的，宣凝領到了c位的part。
分part環節還算比較順利。
讓宣凝有些意外的是，楊珂看起來妥妥一中性風的酷姐，實際上卻是一個深情系的歌擔；戴伊看上去可可愛愛的小甜妹，實際上是隊內唯一rapper。
好家伙，主打的就是一個反差是吧！
于海蘭和楊珂負責voca，戴伊負責rap，而作為全曲分part第二多、僅次于c位的副舞擔的位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袁婉傾頭上。
袁婉傾︰！
在那幾秒的時間里，宣凝和袁婉傾用眼神進行了激烈的對戰，空氣中火光四射。
袁婉傾︰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宣凝︰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袁婉傾︰我有幾斤幾兩你還不清楚嗎？
宣凝︰凶狠.jpg。
袁婉傾︰好……好吧，我試試……
袁婉傾確實也是跳中國舞的，不過跳得不怎麼樣。
要說掰腿劈叉前後翻這樣的基本技巧，她是學得有模有樣，平時用來唬些外行倒是綽綽有余，但在內行看來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簡而言之“全是技巧，沒有感情”。
宣凝覺得她應該更適合學視覺化的街舞，而不是感情細膩的中國舞。
袁婉傾當然也很清楚自己這半吊子的舞蹈水平。
她對自己能通過海選參加選秀這件事，一直認為是透支了下半輩子所有的運氣。
除非評選人腦子被門擠了，否則自己怎麼可能被選上？是憑那全程木訥的表情，瘋狂跑調的歌聲，還是那仿佛廣播體操一樣的動作？
總不能是因為這張臉吧！
這不，上島後的第一個悲劇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撞了上來。
在練習室練了一下午，宣凝自然沒覺得有什麼，另外三個人舞蹈強度也不大，唯有袁婉傾，強度大不說還被分配了一堆技巧動作，訓練結束半個小時了依然站不直身子，雙腿直打顫。
宣凝攙扶著她，慢慢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對不起啊婉婉，”出于愧疚，宣凝讓她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自己的手扶著她的腰，“我也不知道，你跳下來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袁婉傾甩甩頭，滿不在乎地擺了下手，“沒事，我就是太久沒跳了，習慣幾天就好啦！”
宣凝轉了下眼珠子，笑道︰“你該不會是在怨我，怎麼給你分這麼難的part吧？”
“開玩笑，咱倆誰跟誰啊。”袁婉傾將身子湊過去，兩人額頭輕輕一踫，“我不跳這part，難不成還讓那幾個voca來跳啊？”
至于宣凝c位的part，她連想都不敢想，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些動作都顯得輕松容易了許多。
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當初海選的時候，評選人腦子絕對壞掉了！
袁婉傾耷拉著耳朵，一路走來一路抱怨，宣凝在旁邊時不時笑著附和。
袁婉傾確實長得十分漂亮，那可是在一堆美顏濾鏡拉滿的所謂顏值網紅中，獨一份的純天然大美女。
勻稱的瓜子臉，朱唇粉面，胖瘦相宜，一雙眉毛生來濃密，眉弓上揚，眉尾入鬢，一對丹鳳三角眼加上微微的下三白，面無表情時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場。
瞧瞧，娛樂圈里頭多稀缺的蛇蠍美人相啊！
誰能想到這其實是一個呆頭呆腦的傻丫頭呢？
評選人的腦子可沒有壞掉。
十分具有欺騙性的長相，加上笨蛋美人花瓶的人設，確實能為節目組賺一波可觀的流量。
至于一個小練習生的黑紅，又有誰會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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