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靈兒下意識地攥緊了裴徹肩頭的衣服，指尖冰涼。
裴徹能感覺到她瞬間繃緊的身體和加快的呼吸。
他極有耐心地維持著半蹲的姿勢，如同蟄伏的獵豹，又一次小心地探身出去，仔細審視著豁口外的巨大空間。
喻靈兒屏息等待著，耳邊只有自己過速的心跳和遠處那低沉、恆定的轟鳴。
這轟鳴聲掩蓋了許多細微聲響，但也可能隱藏著致命的東西。
幾秒鐘後，裴徹再次縮回，他的側臉線條在昏暗光線下顯得越發冷硬。
“怎麼樣？”喻靈兒用氣聲問道。
“空間很大，結構復雜。頂部很高，有懸掛的照明燈，但大部分都壞了，只有零星幾盞在工作，光線很差，陰影區域很多。”
裴徹語速極低且快，信息清晰。
“到處都是巨大的金屬罐，有些連接著粗大的管道，很多地方都在泄漏，白色的蒸汽和之前那種化學氣味很濃。地面……看起來是金屬網格，下面是各種管線，也積著液體。”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喻靈兒蒼白的臉。
“移動的東西，我看清了兩種。一種類似我們剛才解決的，但在更遠處的大型罐體之間爬行，體型似乎更大一些，動作更遲緩。另一種……”
裴徹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描述詞。
“……是懸掛著的。從頂部的管道陰影里垂下來，細長，像是……某種枯萎的藤蔓或者觸須，但在緩慢擺動。不確定有沒有攻擊性。”
每一種描述都讓喻靈兒心里沉下一分。
這根本不是管道，而是一個巨大的巢穴，或者……飼養場？
“有……看到出口嗎？或者像是門、通道之類的東西？”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裴徹沉默地搖了搖頭，眼神給出了最令人絕望的答案。
“視野範圍內沒有發現明顯的出口。這個豁口，可能只是管道系統某個破損的接入點。真正的出口可能在這個巨大空間的另一端，或者隱藏在那些罐體和陰影里。”
他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左臂，焦黑的傷口在動作時顯然帶來了不小的痛苦，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全神貫注的冷靜。
“我們不能退回管道。後面是死路，而且不確定會不會有別的什麼東西被剛才的動靜引來。留在這里更不安全，這個豁口太顯眼。”
他快速分析著局勢，做出了決定，“只能出去，利用那些罐體和陰影作為掩護，向前探索，尋找出路。”
這是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
進入一個已知有怪物游蕩的、開闊而危險的空間。
最起碼，這些怪物在明面上。
總比什麼都看不見要好。
裴徹將喻靈兒又往上托了托，確保她趴穩。
“听著，靈兒，”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出去之後，無論看到什麼，發生什麼，絕對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抱緊我，我會移動，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長時間靜止潛伏。”
“你的任務就是穩住自己，相信我，同時……幫我注意身後和頭頂的動靜，你的視角有時比我更好。有任何發現，用手敲我的肩膀示意。”
喻靈兒“明白。”
就在裴徹準備動身的剎那，喻靈兒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豁口的頂端——
那里布滿鐵銹和干涸的污漬，但就在一片斑駁的深褐色中，她看到了一些刻痕。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銹蝕，更像是用某種尖銳物倉促刻下的符號和潦草的字跡。
它們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難以辨認。
並且位置還這麼高。
如果不是裴徹背著她站起來之後，她的腦袋幾乎撞上天花板，恐怕很難發現。
“等等！”
裴徹動作瞬間凝固。他沒有任何多余動作，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沒有改變，只是馬上順著喻靈兒另一只手指向的方向，側目看去。
刻痕很舊了，深深嵌入金屬內壁。
最上面是一個清晰的符號一個被斜線劃破的圓圈。
下面是一些斷續的、扭曲的字跡，仿佛刻畫者在極度恐懼或匆忙中留下
【…勿視…蛻…】
【…聲…引…餌…】
【…清…潔…工…憎惡…光…】
【…循…管…道…深…處…】
【…信…號…即…謊…言…】
最後是一行更加模糊，幾乎被覆蓋的小字
【…它…們…假…裝…睡…著…】
每一個殘缺的詞語都像一塊冰冷的碎冰，讓人心生寒意。
裴徹的瞳孔在看到那個被劃破的圓圈符號時驟然收縮。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喻靈兒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變得更加冰冷、銳利，如同出鞘後見了血的刀。
不過片刻後，他便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喻靈兒仔細看了幾遍，這更像是幾條破碎的規則。
信息太少，太破碎。
無法拼湊出全貌，但勉強可以解讀。
【勿視】
——是否意味著某些東西不能直接看？蛻……是蛻下來的殼嗎？
【…聲…引…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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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會引來東西，或者成為“餌”？
【它們假裝睡著】
——那些擺動觸須的東西，是真的無害，還是在偽裝？
壓力陡增，因為他們意識到，危險不僅來自物理上的怪物，更來自這些扭曲的規則本身。
裴徹的眼神再次變得絕對專注，他將那幾條刻印的規則深深烙印在腦海里，然後對喻靈兒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準備行動。
喻靈兒的心髒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更加用力地抱緊了裴徹。
裴徹最後檢查了一下手中的短刃，調整了一下呼吸。
然後，他如同一道緊貼地面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滑出了那道破裂的豁口，融入了外面那個充滿低沉轟鳴、詭異光影、潛在殺機、以及更加叵測的規則陷阱的巨大工廠空間。
冰冷潮濕、帶著濃重化學藥劑和鐵銹味的空氣瞬間將兩人包裹。
喻靈兒的心髒狂跳著，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睜大眼楮，快速適應著更昏暗變換的光線，履行著她的職責——
警惕地望向裴徹快速移動時無法時刻顧及的後方和上方區域。
巨大的金屬罐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表面凝結著水珠，蜿蜒著詭異的銹跡和污垢。
頭頂上方，破損的管道如同怪異的叢林，偶爾滴下冰冷的液體。
遠處，那些緩慢蠕動的蒼白生物在罐體間若隱若現。
而更高處，那些垂落的、枯藤般的觸須無聲地搖擺，在慘淡的光線下投下令人不安的陰影。
此刻，在知道了部分規則後，這一切景象，都蒙上了一層更加詭異、更加致命的色彩。
裴徹的移動沒有絲毫多余聲響，他完美地避開那些零星光源照射的區域，利用每一個陰影、每一處設備凸起作為掩護，時停時動，步伐精準得如同經過最嚴密的計算。
受傷的手臂似乎完全沒有影響他的敏捷。
喻靈兒緊張地掃視著周圍，幾次看到遠處陰影似乎有異常的晃動，但凝神看去，又似乎是光影造成的錯覺。
每一次停頓，裴徹都會極快地觀察前方路徑和潛在威脅。
他們正在深入這座巨大、詭異、並被扭曲規則籠罩的廢棄工廠的核心。
突然，裴徹在一個巨大的、正在緩慢泄漏著白色蒸汽的閥門後猛地停住腳步，身體瞬間緊繃到極致。
喻靈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順著裴徹凝重的視線方向，從前方的兩排巨大罐體之間的縫隙看過去——
光線稍微明亮一點的區域，地面不再是金屬網格，而是澆築的混凝土地面。
那里，有一些東西被隨意地堆積著。
是殘骸。
某種生物的骨骼，慘白而破碎，上面殘留著清晰的啃噬痕跡。還有一些難以辨認的、像是皮革或甲殼的碎片。
而在那堆殘骸旁邊，散落著幾件東西。
那是……破損的、沾滿污穢的衣物碎片。
以及，半截扭曲變形的、明顯屬于人類的金屬武器握柄。
喻靈兒的呼吸驟然停頓。
裴徹的眼神在這一刻冰冷凝固到了極點。
他們不是第一批來到這里的“活物”。
而之前那些，顯然沒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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