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漸漸消失在站台盡頭,駝龍望著身邊同來的隊員,個個帶傷,有的重傷員正低聲呻吟。
四個獵人正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給重傷員包扎傷口。
她自己則站在那名替她擋下致命一擊的士兵遺體前,沉默不語。
這時,
一個獵人走上前,聲音沉郁地開口“大當家,眼下缺醫少藥的,這些重傷的弟兄……恐怕熬不了太久。”
駝龍猛地轉頭,沖正在清點繳獲物資的汪瑾喊道“汪先生,咱們沒繳獲藥品嗎?”
“有是有,大當家,”汪瑾揚了揚手里的藥盒,眉頭緊鎖,
“可上面全是日文,我哪敢隨便給弟兄們用啊!”
“得去鎮上找個醫生……”駝龍喃喃自語,眉頭擰成了疙瘩。
這時汪瑾卻上前一步,語氣凝重地開口
“大當家,我在想,要是不把大連、旅順方向來的鐵軌弄斷,等會兒小日子的援兵一到,咱們怕是真頂不住了。”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果決,“所以,我懇請您讓我去炸掉前方二十多里外的那座大橋。”
“汪先生,你怎麼知道二十多里外有座鐵路橋?”駝龍滿臉疑問地問道。
汪瑾臉上露出神秘的笑,揚了揚手里的東西
“我這不剛得了一張小鬼子的軍用地圖嘛。另外還找到一輛手動鐵路搖車,搖著它去,很快就能到橋邊。所以,特向大當家請戰!”
駝龍听了,嘴角揚起笑意“那行。你挑兩三個弟兄一起去,記住,快去快回。”
“好 !”汪瑾應著,轉身快步去了。
這邊駝龍轉頭看向絡腮胡,沉聲道“走,跟我去鎮上找個醫生。”
話音剛落,一個老獵人听見了,突然開口勸道“大當家,就你們倆去?要不還是多帶幾個人吧……畢竟,咱們在這剛打了戰……”
駝龍擺擺手,
沒接老獵人的話,只沖絡腮胡使了個眼色。
兩人借著天邊剛泛起的一點魚肚白,出了車站,順著田埂往鎮子摸去。
大約快步走了半個小時,
鎮邊土坯房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像一群蹲在暗處的灰獸,只有零星幾戶窗紙透出昏黃的光,被晨霧暈得朦朦朧朧。
鎮口的木柵欄門虛掩著,
門軸上結著薄冰,風吹過“吱呀”作響。
土路被踩得坑坑窪窪,積著昨夜的雪水,凍成了一層滑溜溜的冰殼,走上去“咯吱”發響。
路邊的柴火垛黑乎乎的,偶爾有幾聲狗吠從深巷里鑽出來,卻很快被更濃的寂靜吞了回去。
臨街的鋪子都關得嚴實,門板縫里不見一絲光亮,只有雜貨鋪檐下掛著的幾串干辣椒、玉米棒子,在微光里晃出模糊的影子。
突然,
斜對過的酒坊後牆“嘩啦”響了一聲,一個穿棉袍的伙計端著夜壺出來,迷迷糊糊往牆角一蹲,瞥見駝龍二人,瞬間清醒了大半,手一抖,夜壺差點摔在地上,頭也不抬地縮回了屋里。
絡腮胡剛要往亮燈的方向挪步,被駝龍一把按住。
她指了指巷子深處——那里影影綽綽立著兩個崗哨,棉帽壓得很低,槍托杵在凍硬的地上,正跺著腳取暖,領口露出的徽章在微光里閃了下,是東北軍。
“繞後巷。”
駝龍的聲音壓在嗓子眼,拉著絡腮胡拐進旁邊一條窄道。
巷子兩側的土牆上,枯草從裂縫里鑽出來,被風刮得簌簌抖,腳下的碎磚凍得邦邦硬,偶爾踢到空酒瓶,
“ 當”
一聲在巷子里蕩開,驚得兩人都頓了頓腳。
拐過一個牆角,
街口忽然透出片醒目的光亮。
駝龍眯眼一看,竟是掛著“啟新商會”木牌的鋪子——黑底金字的牌匾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兩扇對開的木門虛掩著,里面的洋油燈把窗紙照得透亮,隱約能看見人影在晃動。
這鋪子在鎮上算得是體面的,
青磚砌的牆,門楣上還雕著纏枝紋,與周圍的土坯房格格不入。
此刻,門階下的積霜、落葉已被掃得干干淨淨,卻在牆根處留著幾個新鮮的腳印,一看就是剛有人進出過。
“這時候開著門?”
絡腮胡低低罵了句,手不自覺摸向腰間的槍。
駝龍按住他的手腕,心里帶著幾分親切,往門里瞥了眼——昏黃的燈光里,能看見櫃台後立著個穿皮襖的掌櫃,正對著算盤撥弄,手指打得飛快,嘴里還念念有詞。
奇的是,
鋪子側門的簾布動了動,一個戴棉帽的伙計端著銅盆出來,往門口的霜上潑了盆水,
“嗤”
一聲冒起白汽,那伙計抬頭時,帽檐下露出半張慌張的臉,掃了眼巷口就慌忙縮了回去。
“不對勁。”
絡腮胡喉間滾出一句,“商會的鋪子從不這麼早開門,何況是這兵荒馬亂的時節。”
駝龍“咯吱”一聲推開虛掩的門,臉上掛著笑,開口道“掌櫃的,早啊。”
正撥著算盤的掌櫃猛地抬頭,
看清駝龍一身斑駁的血跡,手里的算盤珠子“啪嗒”掉了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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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瞬間發白,聲音發顫地問道“兩、兩位胡子爺……這、這大清早的,是有啥吩咐?”
駝龍卻笑了,語氣放緩了些“掌櫃的,不用這麼緊張。實不相瞞,我與貴商會的李隊長,也算是朋友。”
“什麼?”
掌櫃的眼楮猛地瞪圓了,手里的算盤“ 當”一聲砸在櫃面上。
他先是愣在原地,喉結急促地滾動了兩下,隨即像想起什麼似的,幾步跨出櫃台,鞋底子在青磚地上蹭出急促的聲響。
到了門口,
他先往門外探了探,又側耳听了听巷子里的動靜,確認沒人跟著,才“砰”地一聲將兩扇木門閂死,木栓落槽的悶響在屋里蕩開,倒比剛才的槍炮聲更讓人心里一沉。
轉過身時,
他臉上的驚慌已換成了幾分謹慎的熱絡,對著里屋喊“石頭!趕緊燒壺熱水,泡那罐去年的龍井,給二位貴客沏茶!”
喊完又快步走到駝龍跟前,搓著手笑道
“原來是李隊長的朋友,早說嘛!剛才多有怠慢,多有怠慢……”
他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剛才嚇出的冷汗,說話時卻刻意挺直了腰板,並用手指著火車站方向,“二位是從那邊來的?”
話沒說完,
他忽然瞥見駝龍衣襟上未干的血漬,聲音又頓了頓,眼神在她和絡腮胡腰間的槍上轉了圈,
終究沒敢問下去,只一個勁地往屋里讓“快里頭坐,里頭暖和,茶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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