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子深吸一口氣，
夏日的東北，日光仍帶著幾分灼人，頭頂的天卻藍得透亮，竟和南方大理的晴空沒什麼兩樣。
正出神時，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頭，見手下大春快步奔來，抬手就要立正行軍禮。
猛子忙抬手攔了︰“唉，大春，使不得！咱們現在是東北這地界的掌櫃，哪還用這套規矩。”
大春手一頓，干脆應了聲“是”，隨即上前一步，利落道︰“大掌櫃，接咱們的人已經在火車站外頭候著了。”
“走。”
猛子只淡淡吐出一個字，話音剛落，便率先抬步往出站口走。
身後二三十號人默契十足，不多言語，緊隨其後，一行人步伐整齊，倒讓喧鬧的齊齊哈爾火車站大廳里，憑空透出幾分肅靜來。
出了站口，
午後的日頭更烈了些，曬得地面發暖。
猛子目光掃過站前等候的人群，很快就落定在不遠處——一個穿著藍布短褂的東北婆姨，正舉著塊半人高的木牌，上面用黑墨工整寫著兩個字︰趙鵬。
那是他來東北用的化名。
婆姨也瞧見了他們，
眼楮一亮，連忙揮了揮手里的木牌，快步迎上來，一口帶著熱乎氣的東北話裹著風飄過來︰
“可是趙鵬趙掌櫃？俺們是張曉蘭，是來接您們的！大車就在那邊，快跟俺來！”
猛子微微頷首，沒多問，只朝身後的人遞了個眼色，眼神掃過隊伍的末尾。
眾人立刻跟上，二三十人的隊伍不擠不散，跟在婆姨身後往路邊的幾輛騾車走去。
路過的行人見這陣仗，都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偷偷打量著這群氣質迥異的外鄉人。
趕車的張曉蘭手里攥著韁繩，騾車 轆碾過路上的碎石子，
她轉頭朝著車廂里的猛子，聲音帶著股子東北人特有的熱乎勁兒︰
“趙大掌櫃，您是不知道，自從苗疆公主去了那美麗國，咱們大伙心里頭就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個主心骨。如今您來了，可算是把這口氣給接上了！往後有事，咱們也知道該往哪兒靠了。”
猛子臉上堆著和善的笑，聲音揚得透亮，讓騾車旁的人都能听清︰“我來歸我來，說到底還是按苗疆公主先前定下的規矩辦——哦，就是咱們常說的‘肅規陳隨’那一套，錯不了！”
張曉蘭听了這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抬手抹了把額頭的薄汗，大聲應道︰
“趙大掌櫃，您這話可說到大伙心坎里了！為了接您來，今天一早，大伙就在呼蘭河邊支了場子，豬羊都宰好了，就等您到了開席，給您接風洗塵呢！”
猛子坐在騾車上，聞言笑著點頭，目光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呼蘭河，語氣里滿是期待︰“好啊！正好我也想早點見見兄弟們，瞧瞧這呼蘭河的熱鬧勁兒！”
騾車順著土路往前趕，
沒多會兒就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的肉香，混著柴火的暖意，直往人鼻子里鑽。
離著河邊還有百十步遠，就見一片空地上扎著十幾頂青布帳篷，帳篷外壘著土灶，大鐵鍋里咕嘟咕嘟煮著肉，油花在湯面上翻滾，幾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正圍著灶台忙活，听見騾車動靜，都停下手里的活，望過來。
“是趙大掌櫃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間熱鬧起來。先前在火車站接人的婆姨也擠在里頭，手里還拿著塊擦汗的布巾，笑著朝這邊揮手。
張曉蘭率先跳下車，快步上前掀開騾車簾子︰“趙大掌櫃，到地方了！”
猛子彎腰下車，腳剛沾地，就有個皮膚黝黑、干練的漢子大步迎上來，手里攥著個酒葫蘆，嗓門亮得像敲鐘︰
“趙掌櫃！可把您盼來了！我是負責河邊場子的王二柱，公主先前在的時候，我就常跟著跑前跑後！”
猛子伸手跟他握了握，掌心觸到對方粗糙的老繭，笑著道︰“二柱兄弟，辛苦大伙了，這麼大的陣仗，我可受不起。”
“哎！這話說的！”
王二柱擺了擺手，引著他往帳篷那邊走，“公主定下的規矩，咱們得守；您來掌事，咱們更得盡心！今天這席，是大伙湊錢辦的，就想跟您說句實在話——有您在，咱們心里踏實！”
說話間已走到主帳篷前，里頭已經擺好了幾張八仙桌，桌上碟子里盛著拌好的涼菜，旁邊的小泥爐上溫著酒。
見猛子進來，帳篷里的人都站起身，有穿著粗布衣裳的伙計，有挎著獵槍的獵戶，還有幾個戴著瓜皮帽的本地商戶，臉上都帶著真切的笑意。
張曉蘭端著個粗瓷碗走過來，碗里盛著剛舀出的羊肉湯，熱氣騰騰︰“趙大掌櫃，您先喝碗湯暖暖身子，肉還得再煮會兒才夠爛。”
猛子接過碗，指尖傳來暖意，他朝眾人拱了拱手，聲音溫和卻有力︰
“各位兄弟，我猛子——也就是趙鵬，今天來這兒，還是那句話，守著苗疆公主的‘肅規陳隨’，跟大伙一起把日子過好。往後有我在，有大伙在，咱們這呼蘭河的場子，只會比從前更穩！”
話音剛落，帳篷里就響起了響亮的喝彩聲，王二柱率先舉起酒葫蘆︰
“好！趙掌櫃這話實在！我先敬您一盅！”
說著就仰頭灌了一口，眾人也跟著端起酒杯，一時間帳篷里酒氣混著肉香，笑聲、說話聲裹在一起，熱鬧得像是過年一般。
就在此時，張曉蘭連聲笑著叮囑︰
“二柱，讓趙大掌櫃少喝點，他一會兒還要去拜會呼蘭縣太爺呢。”
那笑聲里，分明透著對縣太爺的不屑。
猛子卻帶著幾分憨厚，對張曉蘭擺擺手︰“沒事！”
說罷揚脖干了杯中酒，緊跟著抓起一塊手抓羊肉大快朵頤，嚼得滿口生香，還含糊著說道︰“痛快……”
偏偏這時，王二柱借著幾分酒勁，壯著膽子小聲向趙大掌櫃搭話︰“趙大掌櫃，您從雲南昆明過來，我有個事想問——您見過甦先生嗎？旁人都說甦先生像諸葛亮，揮著羽扇就能呼風喚雨，是個不染凡塵、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物。”
猛子一入耳，瞬間被逗樂了，敞著嗓門笑道︰“甦先生呢？我告訴你，他可不是啥神仙，就是個實實在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