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劍湖
位于安南河內市中心。
湖面呈橢圓形，南北狹長，湖水清澈，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湖岸四周樹木青翠，濃蔭如蓋，為人們帶來絲絲清涼。
湖中有兩座小島，北邊的玉山島上，玉山寺莊重古樸，紅色的棲旭橋將其與湖東岸相連，似長虹臥波。
南邊的龜塔小巧玲瓏，挺立于碧波之上，塔影搖曳，為湖景增添了幾分靈動。湖的周邊，散布著法式殖民建築，與古老的寺廟、寶塔相互映襯，彰顯出獨特的歷史韻味。
莫雨薇幸福地依偎在甦俊身側，午後的陽光透過葉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兩人並肩走著，空氣里都浸著甜甜的暖意。
忽然，莫雨薇的目光被水邊一個身影牽住了——那女人靜靜立在那里，一身素白的奧黛襯得身姿縴細，眉眼間帶著幾分茫然的怔忡，仿佛一株臨水的白蓮，透著股惹人憐惜的脆弱，讓人見了不由得心頭一軟。
莫雨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女人身上停留了許久，可下一秒，那女人竟毫無征兆地、一步步朝著還劍湖深處走去。
湖水漸漸漫過她腳上的木屐，濕了素白的裙擺，她卻像毫無察覺一般，仍在往前挪。
莫雨薇心頭猛地一沉——這女人，難道是想不開要尋短見？
她渾身一激靈，猛地失聲大喊︰“不好！夫君，快救人！”
莫雨薇一把拽住甦俊的手，兩人踉蹌著朝湖邊狂奔。等沖到岸邊時，那白衣女人已半個身子浸在水里，正緩緩往下沉。
甦俊根本來不及多想，甚至沒顧上脫鞋，只猛地甩掉外套，
“撲通”
一聲扎進湖里。冰涼的湖水瞬間裹住他，他卻絲毫未覺，雙臂劃開水波，奮力朝著女人的方向游去。
眼看她就要沒頂，甦俊憋著一口氣加速沖上前，從背後一把攬住她的腰，將人硬生生往水面托。
女人似乎沒了力氣，軟軟地垂著頭，任由他拖著往岸邊游，濺起的水花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岸邊很快熱鬧起來。或許是濺起的水聲，或許是莫雨薇方才的呼救，附近的游人紛紛循聲聚攏過來。
眼看甦俊將人托到岸邊，幾只手立刻伸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幫著把那白衣女人拉上了岸。
人群里不知是誰認出了她，很快找來了她的丈夫。
那男人匆匆趕到，看見妻子渾身濕透地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他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猛地蹲下身將女人打橫抱起，只對著渾身淌水的甦俊啞聲擠出兩個字︰“謝謝……”，便抱著人踉蹌著轉身，腳步匆匆地消失在人群里。
圍觀的人群里頓時起了議論聲，有人忍不住指責那男人︰
“這謝得也太敷衍了，人家舍命救了你媳婦啊！”
“就是，連句正經話都沒有，哪有這樣的……”
甦俊卻像是沒听見這些，只笑著握緊了莫雨薇的手。濕透的衣褲貼在身上，冷風一吹帶著涼意，他卻渾不在意，只拉著她快步擠出人群。
面對周圍此起彼伏的稱贊——“小伙子好樣的！”
“真是熱心腸啊！”
——他也只是回頭溫和地笑了笑，腳步沒停，很快便帶著莫雨薇隨手打了一輛黃包車，匆匆的離開。
黃包車輕快地穿梭過街巷，很快便將兩人送回了河內大都會酒店。
剛一落腳，莫雨薇便急忙攥住甦俊的手，眉頭微微蹙著，語氣里滿是心疼︰“夫君，快，咱們趕緊回房換衣服去，濕成這樣，小心著涼了。”
甦俊剛換上一身挺括的中山裝，房間的門就被輕輕敲響了。門外傳來服務員禮貌的聲音︰“先生，大堂有位馬丁先生正在等候您。”
甦俊聞言應道︰“知道了，麻煩轉告馬丁先生，我們片刻就到。”
甦俊很快笑著步入大堂，見馬丁教授已站起身，便帶著幾分調侃開口︰“教授，您今兒不是說讓我歇一天嗎？這是……改主意了？”
馬丁教授被他逗笑，擺了擺手︰“哪有什麼事？是總督大人那邊，托我來請你今晚去府上赴家宴呢。”
甦俊挑眉看向馬丁教授︰“總督的家宴？這倒是意料之外。”
馬丁教授引著他往大堂側角的沙發坐，壓低聲音道︰“說是家宴，其實是想請你聊聊老街的銅礦的開采方案。你前提交的那份方案，總督看了贊不絕口，說總算找到了專業人士了。”
甦俊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莫雨薇剛換了身月白旗袍，端著兩杯熱茶過來，柔聲接話︰“既如此，倒是該去的。只是家宴不比公宴，不知該備些什麼禮才好？”
“不必費心，”馬丁教授接過茶盞，呵了口熱氣，“總督夫人最愛河內的古法香料，街角那家‘阮記香鋪’的沉水香，帶一小盒便是心意。”
傍晚時分，黃包車停在總督府雕花鐵門外。
門內庭院深深，榕樹濃蔭里藏著盞盞燈籠，法式廊柱下站著位穿深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正是總督麥林。
他見甦俊夫婦走來，笑著迎上前︰“甦先生，久仰大名。”
客廳里擺著歐式風格的沙發，牆上掛著油畫，牆角的留聲機正放著舒緩的爵士樂，東西方韻味奇異地交融。
總督夫人穿著傳統的法國連衣裙，搭配短款長袖緊身衣，鬢邊簪著珠花，親手布了碗筷︰“早听馬丁說甦先生懂東方的古建築，我這老宅的木窗總關不嚴，可得請你指點一二。”
席間聊的多是街巷里的舊事︰哪家的騎樓曾是百年前的郵局，哪扇門楣上的雕花藏著工匠的姓氏。
酒過三巡，麥林忽然指著窗外︰“你看那株玉蘭，是我前任總督栽的。這宅子要維修，卻不能失了這些老物件的魂，就像人活著，總得守著點念想。”
甦俊望著月光里舒展的玉蘭花瓣，忽然明白這場家宴的真意——不是官場應酬，而是兩個懂舊物的人，在借著杯酒，說些關于時光的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