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半掩著，屋內飄出斷斷續續的戲腔。羅掌櫃晃著蒼老的身子，手持折扇打著節拍，正教小徒弟唱曲兒。
而手忙腳亂地羅掌櫃，木訥的擺弄著提詞器。時不時，抬頭瞄瞄白色布幕上的戲詞，眼神里滿是緊張。
師徒倆人就這樣唱著，笑聲混著唱詞，在屋內鬧成一團。
此時，甦俊腳步匆匆趕來，額角還掛著汗珠。
剛到門口，屋內歡快的氛圍便撲面而來。他望著羅掌櫃笑出褶子的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默默立在門邊，看著這難得的溫馨場景，靜靜等著這出戲唱完。
他下意識順著金家老四、莫有財和丁總師的目光望去，剛轉頭就看到甦俊出現在門口。頓時喜上眉梢，熱情招呼道“甦先生你可算來了！”甦俊笑容滿面，快步上前，對著正要起身的羅掌櫃拱手致意。
甦俊掃視了一圈辦公桌，發現莫有財竟連杯水都沒準備，不禁打趣道“莫廠長也太見外了，羅掌櫃作為咱們的大股東登門，連杯熱茶都不招呼？這待客之道可得改改。”
莫有財這才如夢初醒，臉上堆滿歉意“哎喲！實在對不住羅掌櫃，瞧我這記性，連倒茶都忘得一干二淨！多虧甦先生提醒，我這就去沏壺好茶！”
待莫有財匆匆離開，甦俊拉著羅掌櫃的手，語氣溫和道“讓您久等了，提詞器的研發進度比預期慢了些，實在過意不去。”
羅掌櫃笑著拍了拍甦俊的肩膀“小甦，幾個月就把提詞器做出來，這效率可以算頂尖水平了！”
甦俊連忙擺手，謙遜道“還是羅掌櫃目光長遠、格局寬廣。這次請您來，主要有兩件大事需要您親自定奪。一是外國訂購的玻璃生產線已在運輸途中，我打算將廠址選在雲南府，不知您覺得這個選址是否合適？二是股權相關文件，得麻煩您簽個字確認。”
說到這兒，甦俊轉頭看向丁總工"目前咱們小規模生產的提詞器，應該可以交付二十台給羅掌櫃那邊了吧？"
丁總工推了推眼鏡，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最近大伙加班加點，已經完成五十台了！”
羅掌櫃聞言，眼中閃過驚喜，端起剛沏好的茶輕抿一口，贊道“好！好！比預期多出一倍有余，丁總工和各位同仁辛苦了！雲南府選址不錯，交通便利且原料運輸成本可控，就按你說的辦。”說著，他伸手接過甦俊遞來的文件，快速瀏覽條款後，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放下毛筆，羅掌櫃神色變得鄭重“不過，五十台提詞器雖超出預期，但咱們師兄弟見我有這類新奇物件，他們肯定也想耍，咱們得提前謀劃多生產。”
甦俊點頭應下，轉頭看向丁總工“丁工，技術層面後續還有什麼難點？”
丁總工推了推眼鏡，翻開隨身帶著的筆記本“提詞器的照明方式還有待優化，如果去沒有電的地方表演，可能用不了現在的這種用電燈的提詞器……”
“這事交給我來辦吧！”甦俊打斷道，“我給你設計一個用汽燈照明的，保證讓羅掌櫃他們使用方便……”
會議室里，甦俊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沙沙疾書，羅掌櫃與丁總工正就提詞器的包裝方案激烈討論。
突然，廠區鐵門傳來刺耳的急剎車聲，緊接著是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
“甦先生！甦先生！”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小龍猛地撞開會議室的門，額角青筋暴起，西裝下擺還沾著泥點。他雙手撐在門框上劇烈喘息，瞳孔因驚恐而放大“甦先生出事了！快快去看看！”
甦俊剛踉蹌著扶住門框，小龍已經將他半拖出走廊。
皮鞋在光滑的地磚上打滑，他被拽得幾乎雙腳離地，領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小小龍！”話未說完，又被扯著轉過拐角。
直到撞開消防通道的鐵門，裹挾著機油味的風猛地灌進喉嚨，甦俊才趁機攥住樓梯扶手，嘶啞著喊道“到底怎麼回事？！”
小龍通紅的眼眶里泛起水光，喉結劇烈滾動“黃先生！剛剛在小小得月樓突然暈倒，我探了鼻息沒有心跳了！”他死死攥住甦俊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我跟他的私人醫生說您能救人！我們快走！"
甦俊瞬間冷靜下來，反手扣住小龍肩膀，沖著走廊大喊“把金老四上！”轉身時領帶被扯得徹底散開，獵獵飄動著沖向停車場，身後傳來丁總工急促的追問聲與凌亂的腳步聲。
車子在路上劇烈顛簸，甦俊死死攥著車門把手。大腦里也是一陣空白，可是突然間他想到了幾次軍訓時的急救知識，他反復在腦中推演著胸外按摩步驟——這或許是目前唯一能救黃先生的辦法。
沖進小小得月樓時，黃先生的私人醫生正顫抖著擦拭額頭冷汗
“脈搏全無”
甦俊撥開眾人，扯松黃先生緊束的中山裝領口。在車上回想的急救知識在眼前閃過，他深吸口氣，雙掌重疊按壓在患者胸骨中下三分之一處。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餐廳回響。甦俊咬牙計數，每按壓十五次，便掰開患者牙關，用手帕覆住口鼻吹氣。汗珠大顆砸在黃先生的綢緞馬褂上，沾濕的布料隨著按壓節奏起伏。
“不行得加快！”甦俊感覺掌根已經發麻，余光瞥見小小得月樓牆上的西洋掛鐘——黃金秒針每走一格，都像扎在心髒上的針。
金老四突然抓住他手腕“有、有微弱搏動！”話音未落，黃先生喉間發出氣若游絲的嗆咳，渾濁的痰液順著嘴角流出。
甦俊癱坐在地毯上，大叫道“金家老四，快去把你爹金郎中叫來，病人固本培源我交給他了……”
望著自己紅腫的手掌，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窗外突然炸開一陣驚雷，暴雨傾盆而下，沖刷著玻璃窗上的血色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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