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青筋暴起,
眼底騰起嗜血的凶光。
掌心的手槍如吐信的毒蛇,火舌連番吞吐,鉛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與黑熊的怒吼絞作一團,硝煙混著腐葉氣息在林間彌漫,彈殼叮叮當當跌落在地上,濺起細碎的泥星……
驟然炸響的槍聲如驚雷劈開死寂,混著野獸瀕死的哀嚎撕破林間寂靜……
莫老邪猛地從木箱上彈起,喉間溢出一聲悶哼,布滿老繭的大手已抄起靠在床邊的1924式獵槍。
槍托磕在木箱上發出悶響,他扯開帳篷簾布的瞬間,粗布衣襟被山風鼓得獵獵作響,跌跌撞撞地朝著槍響處狂奔而去,皮靴重重踏碎滿地枯葉,驚起一群蟄伏的夜梟。
甦俊跌撞著沖出帳篷時,正撞見莫老邪緩緩放下獵槍。
晨光掠過老人刀刻般的皺紋,竟在那素來冷硬如鐵的面容上,熔出一抹罕見的暖意。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頭壯碩黑熊轟然栽倒在疤臉叔腳邊,激起漫天塵土——熊尸鼻尖距離疤臉叔靴尖,不過寸許之差。
疤臉用虎口狠狠抹了把濺滿血沫的臉,指縫間還滲著新鮮血珠。
他仰頭大笑,聲浪驚得林鳥四散︰“大當家的!今晚咱們可要炖上一鍋熱乎的熊掌湯!”粗糲的嗓音里裹著劫後余生的暢快。
周遭的伙計們僵在原地,有人攥著武器的手還在發抖,目光死死盯著那具熊尸,喉結上下滾動卻說不出話,唯有風卷著硝煙,在眾人之間無聲流淌。
疤臉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對上眾人畏縮又帶著不屑的目光,突然暴喝︰
“杵在這兒當木樁子?都給老子滾!少耽誤了正經差事!”
他轉頭瞥向手持匕首的陸沉沙,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
“老陸,盯緊這群沒出息的玩意兒,別讓他們捅出婁子!”
陸沉沙利落地甩了甩刀刃,寒光映著他似笑非笑的臉︰
“還愣著?骨頭癢了是吧!”
罵罵咧咧驅趕著眾人。待腳步聲漸遠,疤臉將手槍別回腰間,反手抽出牛耳尖刀,刀刃劃過熊皮發出刺耳的“呲啦”聲。
看著那群遠去的背影,他重重嘆了口氣,刀尖挑起一撮熊毛︰
“真是黃鼠狼下崽——一窩不如一窩。”
說罷便埋頭剖解,溫熱的血水順著刀鋒蜿蜒而下,在土上洇出深色痕跡。
莫老邪踱步至他身旁,指尖摩挲著手中的狙擊槍,似笑非笑道︰“到底是我心軟了,這群雛兒不沾點血腥味,終究成不了氣候。”
疤臉叔聞言咧嘴,臉上蜈蚣狀的疤痕隨著笑意扭曲,“大當家這話在理!”疤臉吐了口血沫,朝陽映得他瞳孔猩紅,“沒見過血的崽子,骨頭都是軟的。”
莫老邪忽然收了笑意,鷹隼般的目光直刺過來,
“既然如此——帶他們去開葷,有個差事,你敢接嗎?”聲音拖得極長,像是毒蛇吐信。
疤臉把手中的刀子一丟,笑著說道︰“接,哪有不敢接的……”
莫老邪垂眸掃過插在熊背上的匕首,半晌才抬眼︰“本來打算讓莽子的隊伍去出這個任務呢?既然你想啃這塊骨頭——”
他從懷中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明日新人考核一結束,你帶上五支1924式狙擊槍,去會會那些在滇越邊境亂竄的小日子。記住,要留活口問話。”
在他眼底凝成冷漠的殺氣,“別讓我失望。”
紅河濁浪拍岸。
疤臉叔摩挲著腰間的雕花牛皮刀鞘,目光掃過身後二十來個青澀面孔——那些新兵攥槍的手還在發白,唯獨角落里抱著電台的姑娘格外沉靜,指節無意識叩著摩爾斯電碼的節奏。
“都給我听好了!”
他扯著沙啞的嗓子,靴底碾碎枯葉發出脆響,
“小日子的巡邏船在蔓耗換成了八只竹筏,這會兒正逆流往上爬。咱們要在這片密林布下口袋陣,記住,听見第一聲槍響就給老子往死里打!”
江水裹挾著腐木撞向礁石,濺起的水花混著山霧,在眾人肩頭凝成細密水珠。
疤臉叔凝視著翻涌的河面,疤上的舊傷突然隱隱作痛——三十年前,他爺爺就是在這條江上,用土炮轟沉過法國鬼子的汽艇。
此刻,對岸驚起一群白鷺掠過江面,他握緊了刀柄,骨節泛出青白。
電台姑娘突然喊道︰“報告。”
隨後,遞來一張的密電︰“小日子提前了半小時,還有二十分鐘到這個三號灘。”
疤臉叔咒罵一聲,抄起望遠鏡望去,陽光下的江面泛起細碎銀光,八條竹筏正破浪而來。
“都按原計劃散開!”
他壓低聲音,新兵們跌跌撞撞隱入灌木叢。姑娘蹲在大石頭後調試電台,耳麥里傳來沙沙電流聲。
疤臉叔貼著潮濕的岩壁挪動,匕首在掌心轉出寒光——這是他第一次帶這群雛兒實戰,可絕不能栽在紅河。
竹筏漸近,能听見木槳拍打水面的脆響。疤臉叔喉頭發緊,數到第七只竹筏時,突然瞥見最前端那人脖頸的膏藥旗刺青。
記憶如潮水翻涌,爺爺臨終前攥著染血的船錨,說過的話在耳邊炸響︰“紅河的水,該讓這些鬼子們再嘗嘗了!”
他猛地扣動扳機,子彈穿透第一個敵人咽喉。江面瞬間炸開,竹筏上的重機槍開始瘋狂掃射,新兵們的槍聲卻稀稀拉拉。疤臉叔滾進掩體,沖身邊的人嘶吼︰
“發信號彈!讓對岸的菜鳥快開槍!”
一個新兵被機槍的流彈擊中,踉蹌著栽進江水,猩紅在浪尖暈染開來。
熾熱的彈雨如鋼鞭抽在礁石上,碎石飛濺。
疤臉叔死死扒住彈坑邊緣,粗糲的石壁硌得掌心生疼。
重機槍的嘶吼震得耳膜發顫,子彈犁出的土浪幾乎將他活埋,刺鼻的硝煙混著江水腥氣,嗆得他眼淚直流。
江心的竹筏像移動的鐵刺,火舌不斷噴吐。
新兵們慌亂的還擊根本掀不起水花,反倒暴露了位置。
一顆子彈擦著他耳際飛過,在身後的樹干上鑽出碗口大的洞。疤臉叔抹了把臉上的血泥,牙縫里擠出咒罵︰
“狗日的!”
他瞥見不遠處瑟瑟發抖的新兵們,抄起石塊狠狠砸過去︰
“怕什麼?躲什麼?把槍口抬高一寸!開槍。”
江面騰起的水霧中,竹筏正緩緩包抄。疤臉叔摸了摸彈艙里只剩兩顆子彈的狙擊槍,突然扯開破洞的衣領,露出胸口猙獰的舊疤——那是三年前與土匪拼刺刀留下的印記。
此刻心跳震得胸腔生疼,他抓起一枚手榴彈,在心里默數︰“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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