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著那條荒涼小路繼續前行,三五個生魂在前,身影忽隱忽現,仿佛是夜色中的幽靈。
一陣更為猛烈的陰風驟然吹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枯葉與塵土,在空中狂舞。
就在這時,一座古老的石碑顯露了出來,碑身斑駁,歲月在其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石碑之上,暗紅色的字跡在昏黃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醒目,
——黃泉路!
我心中一凜,眉頭緊鎖,腳步卻未停,只是更加警惕地環顧四周。
程落櫻跟在我身後,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緊張,低聲問道︰
“彭師兄,你怎麼了?”
我回過頭,神情凝重地解釋道︰
“我們來到黃泉路了,傳說黃泉路崎嶇顛簸,行走其間,上不見璀璨星辰,下不見塵土飛揚,前不見康莊大道,後不見親人面龐……”
話音未落,一陣淒厲的哭聲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我的話,讓人心頭一緊,四周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我和程落櫻聞聲,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前方,一名衣衫襤褸的生魂緊緊抱住了一名陰差的大腿,臉上滿是淚水與泥污,聲音沙啞而絕望。
“這是黃泉路,我不要死,我也不想死啊!我老婆孩子都在陽間呢,我媽還有病,她們沒了我可怎麼辦啊?嗚嗚嗚~”
那陰差面如寒霜,眼中沒有絲毫同情,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黑色鞭子,鞭子在空中發出“嗖嗖”的破風聲,狠狠抽打在那生魂的背上。
“啪!——”
生魂痛得慘叫一聲,卻依舊不願松手。
陰差怒喝道︰
“大膽,你以為這是什麼所在?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陽壽已盡,人間的一切都不再跟你有關系,快走!”
我路過那抱腿痛哭的生魂身旁,他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面容憔悴,渾身是血,衣衫被鮮血浸透,粘連在皮膚上,露出幾道猙獰的傷口,顯然是遭遇了意外而亡。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塵世的留戀與不舍。
那鬼差又出聲,聲音冷硬如鐵,卻有著一絲憐憫。
“別哭了,前面就是望鄉台,那是觀音菩薩見地府淒慘,發宏願施法建造的。在那里,你還能見親人最後一面。
“望鄉台上生魂眾多,你再拖延時間,就沒時間看他們了。”
生魂聞言,哭聲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他掙扎著爬起來,踉蹌著向前奔去,那背影在昏黃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淒涼。
我們繼續前行,黃泉路上突然起了濃霧,白茫茫一片,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濃霧仿佛有形之物,纏繞在四周,帶來一股壓抑與不安。
片刻之後,濃霧又漸漸散去,四周景象卻大變樣。
只見道路兩旁,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紙人紙馬,它們或站或立,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會動起來。
更遠處,一箱箱紙錢堆疊如山,火光隱隱,顯然是陽間親人燒來祭奠的。
我定楮細看,那些紙人和紙馬上都寫著名字,有的用墨筆,有的用金粉,字跡各異,卻都寄托著陽間人的哀思,想必是親人燒給死去家屬的。
前行間,我瞥見一幕令人咋舌的場景。
一位身著華貴唐裝、滿頭銀絲的老者,正顫巍巍地從袖中掏出幾個熠熠生輝的金元寶,悄悄塞給押送他的陰差。
那陰差面色稍霽,不動聲色地將元寶揣入懷中,低聲向老者許諾,定會在判官面前替他多多美言,以求來世富貴。
老者听後,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之光,連連點頭致謝,身影在昏黃月色下顯得既卑微又無奈。
這一幕,如同古老戲劇中的橋段,荒誕而又真實,讓我心中五味雜陳。
我忙轉身,低聲對程落櫻道︰
“小心些,這里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再往前,說不定會遇上陰魂搶壽的勾當!
“若遇有人突然跪地求拜,切莫心軟,迅速一腳踢開,以免被糾纏。”
听了我的話,程落櫻疑惑問道︰
“陰魂搶壽是什麼?”
我從容回答,好像本來就很了解。
“陰魂搶壽就是不甘心死的生魂,想盡一切辦法讓別的生魂頂替自己,拿著自己的路引去冒名投胎,自己則偷偷溜回陽間,再享幾年壽命之外的清福。
“在人間,你看見有些人明明病危,但突然身體又好了起來,大多是如此。”
程落櫻聞言,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愕然。
“陰魂搶壽……竟有如此之事?”
她輕聲呢喃,仿佛不敢相信這荒誕不經的傳說竟真實存在。
我緩緩點頭,目光深邃,解釋道︰
“這世間萬物,皆有規則之外的漏網之魚。那些陰魂,或是因執念過深,或是貪戀紅塵,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逃避輪回。
“他們或誘騙,或威逼,讓無辜的生魂替他們走上那不可逆的投胎之路,而自己則藏匿于暗處,尋找時機重返人間。”
說著,我指了指前方迷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那些身影扭曲變幻,似乎在窺視著每一個經過的生魂,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與陰森。
果然,我們沒走多遠,一個面容枯槁、身形扭曲的陰魂突然從路邊的密林中竄出,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程落櫻面前,枯枝般的手指幾乎要嵌入泥土。
程落櫻臉色驟變,眼中閃過猶豫與不忍,她雙手緊握成拳,顯然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
就在那陰魂低下頭,準備以磕頭求命之際,我眼疾手快,猛地飛起一腳,那陰魂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狠狠踢飛,重重摔落在數米外的地上,發出淒厲的哀嚎。
“哼,敢把主意打在我們身上,你特麼向屁吃呢!”
我怒罵一句,正要抬手將它滅掉。
就在這時,四周的樹林中幽幽飄出十幾團碧綠色的鬼火,它們在空中盤旋一周,倏地落在地上,化成了一群身穿壽衣、面色慘白的鬼魂。
他們面無表情,眼神空洞。
為首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者,他身形瘦削,但臉色威嚴,雙眼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緩緩上前兩步,聲音低沉,語氣近乎哀求。
“二位得罪了,這位是我陳家佷子,也是我們家族唯一的後人。不想,他二十歲就患了絕癥,尚未能給我陳家留下血脈。
“請二位發發善心,頂替他的路引,讓他回到陽間延續香火,若是如此,老夫定讓他給你們供牌位,燒高香。
“而且老夫發誓,等他留下一兒半女,必將他魂魄勾來,立即替換二位,絕不拖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