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墨家遺跡如同垂死巨獸的殘骸,呻吟著傾倒。碎岩如暴雨砸落,煙塵翻滾如黃龍。張玄背起劉芒焦黑殘缺的身軀,每一步都踏在崩裂的岩層上。陳麗面色慘白,指尖的太素玄光微弱閃爍,勉強撐開一方搖搖欲墜的護罩。
“快走!”她聲音嘶啞,護罩被一塊巨石砸中,光幕瞬間黯淡幾分。
“嗷嗚!”扣肉低吼示警,周身泛起淡金漣漪,扭曲了數塊砸向張玄後腦的巨石軌跡。少年模樣的聖獸眉間第三眼裂開一道細縫,幽光掃視廢墟深處,“那邊!有東西在動!”
煙塵深處,公輸絕那具被弒聖弩撕裂的殘骸,竟在微微抽搐。斷裂的機關脊椎裸露在外,閃爍著不祥的暗紅流光,如同垂死毒蛇最後的痙攣。
“不好!是傀儡核心的自毀禁制!”陳麗失聲驚呼,瞬間認出那熟悉的能量波動——陰狠、暴烈,帶著墨家機關術中同歸于盡的決絕。那暗紅流光的核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毀滅性的能量即將噴薄而出!距離太近,範圍太廣,他們根本來不及逃出爆炸中心!
張玄瞳孔驟縮,將劉芒的殘軀輕輕交到扣肉背上。他猛地踏前一步,混沌星典的力量在體內瘋狂流轉。眼前公輸絕的殘骸不再是血肉與機關的混合物,而是驟然分解成無數縱橫交錯的能量回路和機械節點!一條條代表毀滅能量傳輸的暗紅脈絡,如同毒蛇般在殘骸深處匯聚、奔涌,正沖向核心深處那個即將爆裂的能量漩渦!
“給我…轉!”張玄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右手並指如劍,指尖一點混沌星光凝聚到極致,閃電般刺入殘骸某處一個不起眼的能量節點!
指尖的混沌星光精準地刺入那條最粗壯的暗紅能量脈絡的中樞節點。如同最精密的鑰匙插入最復雜的鎖孔!公輸絕殘骸內部,那狂暴涌向自毀核心的能量洪流猛地一滯,如同奔騰的江河被硬生生築起一道無形堤壩。
“嗡——!”殘骸劇烈震顫,表面崩開無數蛛網般的裂痕。那股被強行扭轉方向、無處宣泄的毀滅性能量在內部左沖右突,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暗紅色的光芒在裂痕深處明滅不定,如同困獸瀕死的咆哮。
“爆!”張玄眼中厲色一閃,指尖的混沌星光轟然炸開!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並非向外擴散,而是被張玄以絕強的混沌星典之力,強行約束在公輸絕殘骸內部爆發!如同悶雷在鐵罐中炸響!殘骸像一個被撐到極限的氣球,猛地向內坍縮、擠壓!無數碎裂的金屬構件、斷裂的骨骼、焦黑的肉塊被壓縮成一個直徑不足一丈的扭曲球體!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壓縮到極致的球體驟然釋放!沒有驚天動地的沖擊波,只有一股純粹向下的、凝聚到恐怖的巨力,狠狠砸向地面!
轟!!!
大地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以那扭曲球體為中心,一圈圈環狀的土浪猛地向上翻卷、噴發!堅硬的地層如同豆腐般被撕裂、擠壓、拱起!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瞬間形成,邊緣的岩石還在不斷崩塌滑落,發出沉悶的轟鳴。煙塵如同噴泉般沖天而起,遮蔽了小半邊崩塌中的遺跡穹頂。
巨大的坑洞邊緣,煙塵彌漫。
扣肉皺著鼻子,眉間第三眼閃爍著微光,在翻騰的煙塵中精準鎖定一點。“在那兒!”他猛地探手,隔空一抓。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碎石浮土,一個沾滿灰燼的青銅匣子被凌空攝來,穩穩落入他掌心。
匣子不過巴掌大,入手冰涼沉實。表面沒有任何雕飾,只有一種歷經漫長歲月的幽暗光澤,如同凝固的青銅血液。匣蓋與匣身嚴絲合縫,渾然一體,找不到絲毫開啟的痕跡。
“天工密匣?”陳麗指尖凝聚起一點清輝,輕輕拂過匣面。清輝如同水波般在青銅表面暈開,匣身驟然亮起無數細密如蛛網的金色紋路,轉瞬即逝。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古老機關術與肅殺鋒芒的氣息,隱隱透匣而出。
張玄的目光落在匣子上,又緩緩移向扣肉背上那具焦黑殘缺的軀體。劉芒為了帶回這匣中之物,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沉默地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按在了冰涼的青銅匣蓋上。
混沌星典的力量,如同最精微的探針,沿著匣蓋與匣身之間那肉眼無法察覺的縫隙悄然滲透。匣內並非鎖簧,而是一個極其精妙的能量回路迷宮!無數道細微的能量絲線縱橫交錯,層層嵌套,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任何蠻力開啟,都會瞬間激發回路,將匣內之物連同密匣本身徹底湮滅。
張玄閉上眼,識海中浮現出那復雜的能量迷宮。他的神識如流水般蔓延,謹慎地繞過一道道毀滅陷阱,尋找著那唯一的安全路徑。混沌星典急速推演,模擬著千萬種能量流動的可能。
時間仿佛變得粘稠。汗水順著張玄的鬢角滑落。
“ 噠。”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機括咬合聲響起。
張玄驟然睜眼,按在匣蓋上的手指猛地發力一旋!
匣蓋無聲滑開。
沒有光華萬丈,沒有異香撲鼻。匣內只靜靜躺著一卷非帛非紙、薄如蟬翼的暗金色圖譜。圖譜邊緣有些許磨損,透出難以想象的古老氣息。當張玄的目光觸及圖譜的剎那,圖譜表面驟然亮起!
無數細若蚊足、卻清晰無比的結構圖、能量回路、奇異符文如同活了過來,在暗金色的底料上飛速流轉、組合!一座龐大、精密、充滿毀滅美感的巨弩虛影在匣內空間凝聚成型!弩身由無數難以辨識的奇異金屬構件咬合而成,線條猙獰流暢,弩臂彎曲如龍脊,弩弦則是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暗紅色能量束!弩機核心處,赫然是一枚旋轉不休、散發出令人心悸氣息的暗紅晶體。
“這就是……弒聖弩的全圖?”陳麗的聲音帶著一絲震撼。圖譜上流轉的符文,蘊含著一種直指本源、撕裂法則的恐怖力量,讓她體內的媧皇血脈都隱隱躁動。
張玄小心翼翼地取出圖譜,指尖感受著那非金非玉的奇異觸感。他的目光掃過圖譜上那些玄奧復雜的部件結構,最終落在圖譜末尾。
幾行古老的篆字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緩緩刻印出來,顏色暗沉如凝固的鮮血︰
> 「弩成需三︰
>
> 「歸墟海眼,沉眠之顱。」
>
> 「媧皇宮墟,不朽之心。」
>
> 「聖者之血,開鋒之引。」
“歸墟海眼…媧皇宮…”張玄低聲念出這兩個地名,每一個都重若千鈞,代表著修真界最古老、最凶險的傳說之地。
“還有那聖血……”陳麗下意識撫上自己石化的右臂,指尖傳來冰冷堅硬的觸感。媧皇血算不算“聖者之血”?這個念頭讓她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嗡——!”
就在此時,圖譜上那流轉的弒聖弩虛影猛地一震!弩臂處一個代表核心組件的符文驟然黯淡下去,如同被抹除。與此同時,圖譜末尾那幾行血字下方,竟又詭異地浮現出兩行更加細小、顏色也更幽暗的字跡︰
> 「歸墟海眼,沉眠之顱——此為諸聖怨念所聚之顱,萬載封鎮,戾氣噬魂。取之,慎!慎!」
>
> 「媧皇宮墟,不朽之心——媧皇遺澤所化之心,補天功德,造化之源。取之,難!難!」
字跡透著一股陰森詭譎的氣息,仿佛帶著某種惡意的嘲弄,與前面工整的篆字格格不入。
“是玉帝惡念!”陳麗臉色一變,指尖太素玄光立刻點向那兩行小字。
“轟——!”
整個崩塌的遺跡空間猛地一震!一股源自無盡遙遠虛空、冰冷、貪婪、帶著無上威壓的恐怖意志,如同無形的巨浪,穿透層層空間阻隔,狠狠沖擊在所有人的心神之上!
“唔!”張玄悶哼一聲,識海如遭重錘,混沌星典自動運轉護住元神。陳麗周身媧皇血脈金光一閃,強行抵御。扣肉眉間第三眼驟然怒睜,金光爆射,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無形的時空漣漪在他身前蕩漾,將那意志沖擊削弱大半。
一個模糊、扭曲、仿佛由最深沉惡意凝聚而成的虛影,在眾人頭頂的煙塵中若隱若現。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只有一雙燃燒著暗紅火焰的眼眸,如同跨越了時空的阻隔,死死鎖定張玄手中的天工密匣,更鎖定了陳麗!
“歸墟海眼……”一個宏大、冰冷、帶著無盡貪婪與嘲弄的聲音,直接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響起,如同億萬惡鬼的低語重疊在一起,“爾等……葬身之處!交出……媧皇血……可得……一線生機……”聲音斷斷續續,卻蘊含著令人窒息的威壓和赤裸裸的掠奪之意。
“妄想!”張玄猛地抬頭,眼中混沌星光爆射,一股不屈的戰意沖天而起,硬撼那跨越虛空的恐怖威壓!他握緊手中的弒聖弩圖譜,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劍,刺向那扭曲的虛影,“你的葬身之地,我親自送你去!”
“桀桀桀……”玉帝惡念的虛影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暗紅的眼眸中惡意幾乎要溢出來,“棋子……終究……是棋子……歸墟……等你們……”聲音漸漸淡去,那扭曲的虛影也隨之消散,只留下那股令人作嘔的惡意氣息,久久不散,如同跗骨之蛆纏繞在崩塌的遺跡之中。
煙塵彌漫的深坑邊緣,死寂無聲。玉帝惡念的余威如同冰冷的潮水退去,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張玄低頭,看著手中那卷暗金色的弒聖弩圖譜。歸墟海眼,諸聖怨顱;媧皇宮墟,不朽之心。每一個名字都重若星辰,代表著修真界最凶險的絕地。而玉帝惡念那跨越虛空的威脅,更如同懸頂之劍。
他緩緩蹲下身,將圖譜仔細地、珍而重之地重新放入那冰涼的青銅密匣之中。“ 噠”一聲輕響,匣蓋合攏,隔絕了那毀滅性的氣息。
“兄弟,”張玄的聲音低沉沙啞,他伸出手,輕輕拂去劉芒焦黑殘軀上沾染的碎石和塵埃,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用命換來的路標……我們記下了。”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里硬擠出來,沉甸甸地砸在寂靜的廢墟上。
陳麗默默走到他身邊,冰冷的石化右臂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她的目光落在密匣上,媧皇宮三個字在她心頭掀起驚濤駭浪,那是她血脈的源頭,也是她一直追尋又隱隱恐懼的謎團。
扣肉眉心的豎眼緩緩閉合,只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細線。他齜了齜牙,對著玉帝惡念消失的虛空方向,喉嚨里發出威脅般的低吼︰“呸!藏頭露尾的腌 東西!有本事真身滾出來,看小爺不把你那點惡念嚼碎了當零嘴兒!”少年清朗的嗓音打破了沉重的死寂,帶著一股混不吝的痞氣和桀驁。
張玄站起身,將天工密匣緊緊握在手中,青銅的冰冷觸感直透心底。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埋葬了戰友、彌漫著陰謀與惡意的崩塌遺跡,目光掃過深坑、煙塵、殘骸,最終投向遺跡穹頂那被亂石堵塞、僅透出一線慘白天光的巨大裂口。
“走。”他吐出一個字,聲音不高,卻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目標已定,前路縱是刀山火海、歸墟絕境,亦要踏出一條生路!
他率先邁步,朝著那道透入天光的裂口方向走去。腳步踏在碎石之上,發出堅定的回響。陳麗緊隨其後,素白的衣裙在煙塵中飄動,石化的手臂緊握成拳。扣肉馱著劉芒的殘軀,晃了晃腦袋,金色的瞳孔掃視著周圍,如同最警惕的護衛,大步跟上。
崩塌的遺跡在他們身後發出最後的呻吟,煙塵漸漸吞沒了深坑與殘骸。只有三道身影,逆著從裂口灑下的微光,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歸途。天工密匣在張玄手中,沉甸甸的,像一顆即將引爆星辰的火種。而遙遠虛空的盡頭,歸墟海眼的漩渦,似乎正等待著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