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核心深處,那顆被封印的諸聖頭骨眼眶中幽火無聲跳動,映照著懸浮于半空的弒聖弩。弩身流淌著暗沉如血的光澤,星辰金鑄就的弩臂線條冷硬,弓弦由地脈熔岩凝練而成,微微震顫間發出令人心悸的低鳴,仿佛一頭蟄伏的凶獸在沉睡中磨牙。
張玄站在工坊中央,五指緩緩握緊冰冷的弩柄。觸手剎那,一股源自荒古的暴戾意志順著掌心直沖紫府,眼前驟然血海翻騰,無數聖骸在混沌中沉浮哀嚎,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識海深處回蕩“弒天者……終為天噬……”
“張玄!”陳麗的清叱如同驚雷,將他從幻境中強行拽出。
張玄猛地回神,額角已滲出細密冷汗。他看向陳麗,她正緊盯著自己,清亮的眸子里滿是憂慮,發絲間沾染了些許熔爐逸散的灰燼,臉頰在爐火映照下略顯蒼白。
“這東西……不對勁。”張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重新落回弒聖弩。弩臂上那些原本黯淡的金色紋路,此刻正隨著他靈力的注入,如同活物般流轉起暗紅的光澤,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
“圖紙上最後的警告,你還記得嗎?”陳麗的聲音沉靜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弩成需聖者心頭血三滴’。這絕非尋常法寶的祭煉儀式,更像是某種……詛咒的媒介。”
“聖血?”吳妍抱著幾塊剛從礦場深處挖出的、還帶著地脈余溫的星辰金礦胚跑了過來,聞言瞪大了眼楮,“當世有數的聖者,媧皇一脈渺茫無蹤,玉帝惡念倒是活躍得很,難不成去找他借血?”她皺起小巧的鼻子,做了個嫌棄的表情。
“找那惡念?怕不是血沒借到,先被他煉成了傀儡。”劉芒的聲音從工坊角落傳來。他倚靠著一根支撐巨柱的殘碑,半邊身軀幾乎被蝕靈毒火燒毀,焦黑的血肉與裸露的筋骨觸目驚心,唯有握著那柄殘劍的手,依舊穩如磐石。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傷口,但他眼神銳利,緊盯著弒聖弩。“此弩凶煞之氣太重,器未成,魔念已生。貿然動用,恐遭反噬。”
張玄沉默。弒聖弩上傳來的冰冷悸動,如同毒蛇纏繞心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逍遙界屏障之外,公輸絕駕馭的那條機關青龍正不斷噴吐著蝕靈洪流,每一次撞擊都讓籠罩工坊的防護光幕劇烈搖曳,發出不堪重負的龜裂聲。熔爐中那由諸聖頭骨燃起的核心爐火,也因屏障的震蕩而明滅不定,爐溫驟降,淬煉星辰金的速度明顯減緩。
時間,不多了。
“總要試試斤兩。”張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凶戾幻象。他不再猶豫,指尖逼出一縷精純的淡金色精血。這並非聖血,卻蘊含著他《混沌星典》修煉出的本源之力。血珠離體瞬間,弩臂上暗紅的紋路驟然亮起,如同饑渴的血管,貪婪地將那滴精血吸噬殆盡。
嗡——!
弒聖弩猛地一震,一股無形的風暴以弩身為中心轟然爆發!工坊內堆積如山的星辰金錠、尚未成型的弩臂組件被狂暴的氣流卷起,撞擊在四周牆壁上發出刺耳的爆鳴。爐火被強行壓得低伏,熔爐核心的頭骨眼眶幽火瘋狂跳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弩身之上,一道由純粹毀滅能量構成的箭矢瞬間凝實。箭體漆黑,表面卻流淌著星辰湮滅、時空崩碎的恐怖幻影,箭頭一點猩紅,正是張玄那滴精血所化,散發出凍結神魂的死亡氣息。箭矢成型的剎那,整個弒聖工坊的空間都為之扭曲,光線被吞噬,只剩下那一點猩紅,成為天地間唯一的焦點。
“開!”張玄低吼,全身靈力毫無保留地灌注弩身,手臂肌肉賁張,青筋如虯龍般凸起,猛地扣動了無形的扳機。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響,只有一聲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令人靈魂顫栗的銳鳴!
那道凝聚著毀滅之力的箭矢消失了。
下一瞬,逍遙界之外,那龐大如山岳、正噴吐著蝕靈洪流的機關青龍,其核心處——那顆由無數精密齒輪與蝕靈核心構成的能量源——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碗口大小的、邊緣無比光滑的孔洞。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剎。
轟隆隆——!!!
足以撕裂星河的恐怖爆炸從青龍體內爆發!耀眼的能量亂流瞬間吞噬了它小半個身軀,堅固無比的星辰金龍骨如同朽木般寸寸斷裂、崩解、湮滅!狂暴的沖擊波橫掃虛空,將緊隨其後的上百具傀儡機關獸瞬間汽化!
“不——!”公輸絕淒厲的嘶吼穿透爆炸的轟鳴,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他駕馭的機關核心在箭矢貫穿的瞬間就已徹底粉碎,肉身暴露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便被徹底湮滅,只余一縷殘魂裹挾著無盡的怨毒與驚駭,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黑煙,借著爆炸的掩護,如毒蛇般悄然鑽向弒聖弩的方向。
仙舟內,通過光幕看到這一幕的吳妍激動得跳了起來“成了!那鐵疙瘩碎了!張玄你太……”
她的歡呼戛然而止。
光幕影像消失,眾人目光瞬間聚焦在張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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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從張玄喉間溢出。他握弩的右臂衣袖無聲地化為飛灰,裸露的手臂皮膚下,無數細密的血線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凸起,仿佛皮下有萬千毒蟲在噬咬鑽行!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烈抽痛驟然襲來,仿佛有只看不見的大手,正冷酷地、不容抗拒地,從他生命本源中狠狠撕扯走了一大塊!
與此同時,一道冰冷的、毫無感情波動的意念,如同烙印,直接刻入他和陳麗的識海深處
「弒聖因果已綁定宿主。」
「一箭出,百年壽。」
八個字,字字如冰錐,刺入骨髓。
張玄挺拔的身軀猛地一晃,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如紙。他死死咬緊牙關,下頜線繃緊如刀鋒,握弩的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掙脫皮膚的束縛。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感伴隨著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席卷全身,讓他幾乎站立不穩。百年壽元!這代價沉重得遠超想象!
“張玄!”陳麗驚呼,一步搶上前扶住他微微搖晃的身體。觸手的剎那,張玄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帶著駭人的厲色,狠狠盯住手中那柄仿佛在無聲獰笑的凶弩。
就在這死寂般的瞬間,另一聲短促的痛呼響起。
“唔!”
是陳麗!
她扶著張玄的左手猛地縮回,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臂肩頭,清麗的臉龐上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之色。張玄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異常,強行壓下自身翻騰的氣血和虛弱,目光如電般掃向她的手臂。
只見陳麗右臂的衣袖之下,原本白皙細膩的肌膚,此刻竟浮現出一片令人心悸的灰白色!那灰白並非受傷的淤青,而是如同最上等的玉石,堅硬、冰冷,毫無生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縴細的指尖,沿著手臂的曲線,緩慢而堅定地向上蔓延!肌膚的紋理在石化中凝固,透出一種死寂的雕塑感。
“麗姐!你的手!”吳妍也發現了異常,嚇得聲音都變了調,撲過來想查看。
“沒事!”陳麗猛地將右臂藏到身後,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臉上硬是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但那笑容蒼白而勉強,眼底深處是無法掩飾的驚悸和一絲慌亂,“只是剛才靈力運轉岔了氣,有些凝滯。”她強作鎮定,試圖用輕松的語氣掩飾,“這弩的反震之力,比預想的強些。”
然而,那石化蔓延的冰冷死寂感,如同跗骨之蛆,正順著血脈無聲侵蝕。她藏在身後的手指,已經僵硬得難以彎曲。
“你……”張玄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她極力隱藏的右臂位置,心頭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中。弩箭離弦時撕裂虛空的恐怖威能,與此刻陳麗臂上蔓延的石化死氣,還有自己那被瞬間抽走的百年壽元,如同三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住他的心髒,帶來窒息般的沉重與冰冷的憤怒。
他緩緩低頭,再次看向手中的弒聖弩。暗紅的紋路在弩身上緩緩流轉,仿佛飽飲了鮮血,透著一股妖異的滿足。弩臂上,一道細微卻猙獰的裂痕悄然浮現,如同惡魔咧開的嘴角。弩身冰涼,那股源自諸聖的怨毒與玉帝惡念的侵蝕,透過裂痕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無聲地嘲笑著他的付出與代價。
器無正邪?唯心所馭?
這柄以聖骨為爐、諸怨為薪、噬主為食的凶兵,其誕生本身,是否就是一個巨大的詛咒?
“咳……”劉芒壓抑的咳嗽聲打破了死寂。他依靠著殘碑,艱難地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向弒聖弩的方向,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醒“張玄……看弩身!還有……小心那縷殘魂!”
張玄和陳麗悚然一驚,立刻循著他所指望去。
只見弒聖弩那道細微的裂痕邊緣,一縷比夜色更濃稠、翻涌著無盡怨毒與瘋狂的黑煙,正如同擁有生命般,悄無聲息地、頑固地試圖鑽進弩身的核心!正是公輸絕臨死前所化的那道殘魂!
“混賬東西!死了還想作祟!”吳妍氣得小臉通紅,手中靈光一閃就要打出法訣。
“別動它!”陳麗厲聲阻止,臉色凝重無比,“弩身裂痕已成,凶煞之氣外泄,此刻強行攻擊殘魂,只會刺激弩內封印的諸聖怨念和玉帝惡念提前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熔爐核心處,那顆被封印的諸聖頭骨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空洞的眼眶中,幽綠的火焰瘋狂暴漲,幾乎要噴涌而出!一個充滿蠱惑、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低沉囈語,直接在張玄和陳麗的識海中響起,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甜膩
“力量……渴求力量……取媧皇之血……偽聖亦可……得大解脫……”
“閉嘴!”陳麗眼中寒芒爆射,怒意勃發。她不顧右臂的僵硬,左手閃電般結印,一道蘊含著太素造化之力的清光狠狠拍向熔爐核心的頭骨!
砰!
清光擊中頭骨的剎那,預想中的鎮壓並未出現。那頭骨竟如同一個被戳破的膿包,轟然炸裂!無數漆黑的、粘稠如墨的碎片裹挾著滔天的怨念與惡意,猛地噴濺開來!熔爐中原本趨于穩定的澄澈爐火,瞬間被這爆開的黑氣污染,火焰由金紅轉為一種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光線的深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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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張玄瞳孔驟縮。
漆黑的爐火瘋狂扭動升騰,一個模糊卻威壓恐怖的身影在其中迅速凝聚——頭戴帝冠,身著玄袍,面容被黑氣籠罩,唯有一雙冰冷的眸子穿透黑暗,帶著睥睨眾生的漠然與一絲戲謔的譏諷,正是玉帝惡念的虛影!
“爾等……”虛影開口,聲音如同億萬怨魂的哀嚎重疊,震得整個工坊簌簌發抖,“妄圖弒聖,竊取禁忌之力……與吾……何異?”
隨著它的話語,那柄懸浮的弒聖弩仿佛受到了最強烈的刺激!弩臂上暗紅的紋路瞬間亮得刺眼,如同燒紅的烙鐵!那道細微的裂痕瘋狂擴大,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更可怕的是,弩臂本身竟開始扭曲變形,前端如同活物般生長、延伸、硬化,貪婪地吸收著熔爐中逸散的蝕靈黑火和玉帝惡念的氣息,眨眼間化為了一柄三尺長短、邊緣布滿猙獰骨刺、散發著不祥黑紅光澤的……骨刃!
凶兵噬主!反噬開始了!
“煉器不煉心,終成魔物!”
一聲嘶啞決絕的暴喝,如同垂死雄獅最後的咆哮,猛地炸響!一道燃燒著最後生命本源、璀璨到極致也決絕到極致的兵解劍氣,如同撕裂黑暗的流星,悍然撞向那失控的熔爐核心!
是劉芒!
他殘破焦黑的身軀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化作一道燃燒的劍光,義無反顧地沖入了那翻騰著玉帝惡念與蝕靈黑火的恐怖熔爐!
轟——!!!
刺目的白光與深邃的黑芒在熔爐核心處猛烈對撞!狂暴的能量沖擊席卷整個工坊,將吳妍和陳麗都掀飛出去!張玄死死握住弒聖弩(骨刃)的弩柄,雙腳深陷地面,才勉強穩住身形,目眥欲裂地看著那吞噬了劉芒最後身影的爆炸中心。
白光與黑芒的交鋒只持續了短短一瞬。最終,那道凝聚了劉芒畢生劍道修為與生命本源的兵解劍氣,如同投入沸油的冰雪,雖自身被迅速消磨殆盡,卻也成功地將那翻騰的蝕靈黑火與玉帝惡念的氣息強行壓制、滌蕩!
翻騰的爐火驟然一滯,隨即,那令人心悸的深黯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顯露出內里相對澄澈的金紅本源火焰。玉帝惡念的虛影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在純淨劍氣的沖擊下如同泡影般消散。
爐火重歸澄澈,雖然依舊帶著凶兵的煞氣,卻暫時擺脫了徹底魔化的邊緣。
代價是,那道決絕的劍光,連同劉芒殘存的身軀,徹底消失在了熔爐深處,再無一絲痕跡。
死寂。
唯有熔爐火焰燃燒的呼呼聲,以及弒聖弩(骨刃)上黑紅光澤明滅不定的閃爍。
啪嗒。
一聲輕微的脆響。
在澄澈爐火的映照下,一物從熔爐深處緩緩浮起,最終懸浮在弒聖弩旁。
那是一柄斷劍。
劍身布滿裂痕,焦黑扭曲,正是劉芒的本命殘劍。此刻,它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劍身殘留的最後一點靈性化作一道微弱卻堅韌的金芒,如同歸巢的倦鳥,義無反顧地投向那柄猙獰的弒聖弩(骨刃)。
嗡……
弒聖弩發出一陣低沉的、仿佛帶著悲鳴的震顫。弩身上那猙獰的骨刃形態在金芒融入的瞬間,竟開始緩緩收縮、平復!黑紅的光澤被強行壓下,一道道更為古老、更為純粹、帶著不屈劍意的金色紋路,如同新生的血管脈絡,開始在弩臂之上浮現、蔓延,最終覆蓋了大部分區域,暫時將那裂痕和凶煞之氣封印、平衡。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意識波動,從煥然一新的弩身中傳遞出來,帶著初生般的懵懂與一絲對血脈的渴望,清晰地回蕩在張玄和陳麗的識海
「器靈雛形……覺醒……」
「需……聖血……認主……」
張玄握著弩柄的手,依舊青筋暴起,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弩身傳來的冰冷觸感和那“一箭百年”的因果烙印,如同跗骨之蛆。他緩緩抬起眼,目光落在身旁的陳麗身上。
陳麗正凝視著弩身上新生的金色紋路,下意識地用左手輕輕拂過自己石化已蔓延至小臂的右臂。冰冷的觸感透過衣衫傳來,讓她指尖微微顫抖。她抬起頭,迎上張玄復雜而沉重的目光。爐火在她清亮的眸子里跳動,映出深藏的痛楚、一絲茫然,還有無法動搖的決意。
“我的血……”她看著弩身,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仿佛在問弩,也像是在問自己,更是在問那無形的命運,“……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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