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扭曲的牌坊下，吳妍的指尖剛觸到蜃樓結界，整條手臂便泛起漣漪般的波紋。她下意識後退半步，卻見劉芒的衣角已被虛空吞噬，整個人如同墜入水面的石子般消失不見。
"小心！"張玄的警告聲遲了半息。粉色煙霧從牌坊雕花的縫隙中噴涌而出，瞬息吞沒了三人。扣肉喉間滾出低吼，黑曜石般的皮毛炸開金紋，卻在煙霧籠罩的剎那化為少年身形——劍眉星目，玄色長袍上流轉著星河暗紋。他伸手去抓張玄的袖口，指尖卻穿過一片虛無。
喜燭搖曳的暖光刺痛了劉芒的眼皮。
龍鳳呈祥的錦被壓在身上沉甸甸的，他低頭看見自己大紅的婚服袖口，金線繡著的鴛鴦正撲稜稜展翅欲飛。身側傳來環佩叮咚，蓋著喜帕的新娘嬌羞地喚了聲"夫君"，嗓音甜得像浸了蜜的桂花糕。
"幻境。"劉芒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本命劍在識海中發出尖嘯。可當他試圖調動靈力時，丹田竟空如枯井，連劍骨都沉寂如死物。新娘的柔荑覆上他手背，溫度真實得駭人，"吉時將至，該飲合巹酒了。"
白玉杯沿相踫的脆響中，劉芒瞥見銅鏡倒影——自己眉眼含笑，全然不似平日冷峻模樣。酒液入喉的剎那，記憶如潮水漫過︰青梅竹馬的定情信物是半塊殘劍，十里紅妝里有她親手折的九千只紙鶴，大婚當日她鬢角簪著他獵來的火狐尾......
"不對！"劉芒突然捏碎酒杯。琉璃碎片割破掌心，血珠墜地的聲響竟與心跳同頻。喜房開始扭曲，新娘的蓋頭被不知何處來的陰風掀起，露出吳妍含淚的桃花眼。
張玄在滿堂賓客的哄笑中踉蹌後退。
"張家郎君醉了！"紅綢纏繞的房梁垂下串串茱萸，每顆果實里都蜷縮著嬰孩模樣的光團。他低頭看著交杯酒中自己的倒影——錦衣玉帶的富家公子，眼角眉梢盡是風流。身披霞帔的新娘正將剝好的蓮子喂到他唇邊，蔥白指尖染著鳳仙花汁。
"吃呀。"新娘的聲音忽遠忽近。張玄咬破蓮子的瞬間，劇痛從舌根炸開。蓮心淌出的不是苦汁，而是暗紅血線，順著喉管爬向四肢百骸。賓客們的笑臉開始融化，露出森森白骨，喜樂嗩吶聲化作萬千冤魂的哀嚎。
"破！"扣肉的厲喝如驚雷劈開幻象。少年形態的聖獸徒手撕開虛空，掌心血符灼如烈日。虛假的婚房如褪色畫卷般剝落，露出蜃氣翻涌的粉霧核心——無數紅線糾纏成繭，每根絲線上都流淌著記憶熒光。
吳妍在第三十六次拜堂時發現了端倪。
紅蓋頭下的新郎每次都是不同面孔，喜秤挑起蓋頭的剎那，那些面容就會化作她心底最隱秘的渴望。當劉芒執劍的手為她描眉時，當張玄沾著朱砂在她掌心畫符時，當扣肉少年模樣的身影捧著星砂說"此物贈你"時......
"夠了！"吳妍扯斷脖頸上的瓔珞，瑪瑙珠子落地成血。她並指為劍刺向心口，劇痛中窺見真相︰每個幻境新娘的左手小指，都系著與糖人老者相同的傀線。
"蜃樓在喂食。"扣肉的聲音從三重幻境外傳來，忽如老者忽如幼童。張玄看見少年聖獸的虛影在粉霧中明滅，玄袍被撕開數道裂口，露出內里流轉的星圖，"它在吞噬我們的"圓滿"滋養自身，破局關鍵在..."
話音被喜樂吞沒。劉芒的婚服化作鎖鏈，吳妍的鳳冠凝成囚籠，張玄的合巹酒盞倒映出整個逍遙界。當第七重幻境開啟時，扣肉終于抓住記憶絲線的規律——每段虛假姻緣里，都藏著他們親手丟棄的遺憾。
"想要蓮子不苦，就該留著那層青衣。"聖獸少年突然輕笑，指尖星芒點在吳妍眉心。新娘嫁衣上的並蒂蓮驟然枯萎，幻境核心傳來瓷器破碎的脆響。
粉霧散盡時，三人背靠背立在蜃樓街市。扣肉恢復黑犬形態趴在地上喘息，尾巴尖的金紋暗淡如將熄的炭火。吳妍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地縫中半掩的石碑——殘缺的"三十六"字樣正在滲出腦髓狀的金液。
"方才那些大婚場景..."劉芒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劍鞘上還沾著幻境中的合歡花瓣。
"是你五百年前本該經歷的塵緣。"扣肉舔著前爪傷口，黑瞳倒映出眾人身後扭曲的霓虹牌坊，"蜃樓最毒之處，便是教人嘗過黃粱美夢後，再逼你親手打碎它。"
夜風卷著糖人老者的叫賣聲飄來，三人同時按住劇痛的太陽穴。石碑金液滴落的聲響里，隱約夾雜著電子元件啟動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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