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數個時辰之後,長青殿那高大厚重的殿門緩緩開啟。木門軸發出低沉的軋鳴聲,如古獸甦醒般震蕩人心。
隨之而出的,是一群氣息昂揚、眼神熠熠的修士。眾人皆神情振奮,眉宇間難掩喜色,仿佛壓抑許久的心緒在此刻盡數釋放。他們面面相覷,不時低聲交流,語氣中帶著按捺不住的憧憬。
一時間,眾人心中豪情萬丈,步伐比入殿時更堅定、更輕快。魚貫而出的身影匯聚在大殿前的廣場上,靈光映照在他們臉上,將每個人的神采都襯得熠熠生輝。
在這數個時辰內,張煬將一件件靈物與法寶分發下去。每當玉盒開啟,靈光溢散,靈韻彌漫時,都讓眾人心神為之一震。再加上張煬事無巨細的囑咐︰如何調理心境,以免轉修時心神不穩;如何配合丹藥靈果,以最小損耗渡過碎丹重修;如何在修煉途中彼此扶持,避免孤修之禍……。
他言語平和,卻每一句都如重錘敲在眾人心頭,讓人不敢怠慢,更暗暗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
直到殿門關閉,殿內再無旁人時,空曠的大殿陡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張煬、沐沅、子言與瓏兒,以及始終坐在一側的鐘立。
鐘立起身,負手而立,目光在張煬與沐沅身上停留片刻,眼神中既有欣慰,也有幾分長輩般的感慨。他微微一笑,語氣沉穩卻帶著溫和︰“你們二人,這段時間便好生休息。一個月後,便在沐家同時為你們舉辦結親典禮與結嬰大典。”
這句話落下,大殿中的氣氛微微一滯,隨即多了幾分溫馨與莊重。
張煬神色一動,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他緩緩拱手,鄭重點頭︰“一切,便多勞煩師叔操持。”
沐沅面色嫣然,眼眸含水,雖是修士,但听到“結親典禮”四字時,心底仍有一抹少女般的羞澀與甜意。她輕輕低下頭,耳尖泛起淡淡紅暈。
子言與瓏兒在一旁對視一眼,皆是露出淡淡笑意。
鐘立見此,朗聲一笑,轉身大步離去,背影寬厚而沉穩,帶著長輩般的安定氣息。
殿門再度合攏,留下的寂靜中,只剩下張煬與三女。
張煬環視殿中,心神逐漸松弛,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他揮袖一引,帶著三人化作一道靈光,直奔長青宗後山的洞府而去。
後山靈霧繚繞,靈禽啼鳴,山林靈氣濃郁,仿佛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
此刻的洞府內,靈泉潺潺,石壁之上流淌著瑩白的光華,靈氣氤氳。只是,偌大的洞府雖算寬敞,但要安置四人同住,終歸還是略顯局促。
張煬掃視一圈,心中微微尷尬,輕咳一聲,抬眼望向子言︰“子言,你與瓏兒就在我這洞府旁邊開闢一個洞府吧。你們日後便在此常住,方便彼此照應。”
子言聞言,眼眸輕閃,片刻後點了點頭,神色沉穩如常︰“公子之意,我自當遵從。”
瓏兒卻沒立刻答話,只是撲閃著眼楮,眨了眨,然後有些狡黠地轉頭望向沐沅。她的眼神清澈,帶著幾分好奇與試探,似乎在等沐沅表態。
沐沅見狀,微微一愣,隨即唇角勾起柔和的笑意。她緩緩走上前,縴手一伸,輕輕捏了捏瓏兒肉嘟嘟的臉頰,動作里滿是親近之意。
“這些年,夫君流落在外,雖說今日風光無限,但我知曉,他必然吃了許多苦。”
沐沅的聲音清潤而平和,帶著一絲心疼。她目光柔和,卻真切而堅定,“而你們兩人一路相隨,替我照顧夫君,這份情,我記在心里。日後,就把這落雲山脈當作你們自己的族地,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瓏兒被捏得臉頰泛紅,卻咯咯笑了出來,眼楮彎成了月牙︰“其實這些年,都是主人照顧我,哪里談得上是我照顧主人。”
子言則垂首,神色恭敬︰“公子往日對我們極為照拂。夫人不必謝我們。”
沐沅輕輕搖頭,笑意更盛,眼神中閃爍著幾分靈動︰“你們離開族群,跟隨夫君這般多年。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從未將你們當作外人。既如此,你們也不必叫我什麼‘夫人’,顯得生疏。日後,喚我一聲‘姐姐’便好。”
此言一出,子言與瓏兒皆是一怔,目光不約而同投向張煬,似乎要尋求他的確認。
張煬看著幾人互動,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沅兒的脾氣與我一樣,並非那種古板之人。既然她都這般說了,那你們以後就叫她姐姐吧。”
兩女對視一眼,心中最初的拘謹漸漸散去,終于齊聲輕喚︰“沐姐姐。”
這一聲落下,氤氳靈氣間仿佛都柔和了幾分。
沐沅眼中笑意更濃,玉手一翻,取出一只晶瑩剔透的玉簪與一枚雕工精巧的玉鐲,靈光隱隱流轉,顯然不是凡物。
“你們既喚我一聲姐姐,總不能讓你們白叫。”
沐沅笑吟吟地將兩件物事遞到她們面前,“你們的沐姐姐身價有限,比不得夫君的大手筆。這兩件小東西,是我當年在一次拍賣會上偶然拍下的,就算是姐姐給你們的見面禮。希望你們別嫌棄。”
子言目光微動,神色鄭重接過︰“多謝沐姐姐厚贈。”
瓏兒更是眼楮亮晶晶的,握著玉鐲愛不釋手,卻仍搖頭笑道︰“怎麼會嫌棄呢!這是沐姐姐送的,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沐沅輕輕一笑,心中也松了一口氣,眉眼間透出幾分真切的親近。
“好了,”她收回手,語氣溫柔卻不失干練,“你們就先在旁邊開闢一處洞府吧。日後就住在這里,有時間,姐姐帶你們好好逛逛這落雲山脈。”
瓏兒與子言同時點頭應是,心底竟隱隱涌起一絲歸屬感。
張煬在一旁看著三人相處的氛圍,心頭也微微一暖,眼中閃過一抹釋然的光彩。
子言帶著瓏兒出了洞府,兩人身影很快沒入洞府一側的山壁之間。張煬目光微閃,卻未多言,只是伸手輕攬沐沅的素手,緩步走進洞府深處。
洞府之中,二人落坐在石桌前,緊鄰而坐。
張煬神色漸漸收斂,抬眼注視著沐沅,目光沉靜,聲音也隨之壓低︰“沅兒,當年宗內遷居至落雲山脈,除了靈木峰這一脈外,其他幾個支脈我听聞鐘師叔說都去了南方諸國。你可知具體情況?”
沐沅先是一愣,神色微動,旋即長長吐了一口氣。她縴長的睫毛輕顫,聲音帶著幾分追憶與無奈︰“落雲山脈雖靈氣充沛,但終歸只是中等靈脈,地域並不廣闊。當年老祖仁厚,特意將北麓劃出一大片區域,賜予我長青宗暫居。但就算如此,這片山脈也根本容納不下宗門全部弟子。最終,宗內長老權衡之下,只允許靈木峰一脈留下,其余各支脈不得不另尋棲身之地。”
說到這里,沐沅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憂色,輕輕搖頭︰“那些支脈大多南下,分散在南方諸國。而其中大部分,最後聚攏到了居支國。原因是那處夾在雨花國與雀鳴國之間,本就是兩國緩沖之地,地界荒僻,卻正因如此,對外來修士的排斥極小。對我宗門弟子而言,那是最適合落腳的所在。”
張煬眉頭微蹙,靜靜听著,心頭已然泛起波瀾。
沐沅輕聲續道︰“大概二三十年前,我也曾親自去過居支國一趟。當時,萬真人親自主持,帶著弟子們在居支國立下根來,逐漸站穩了腳跟。我還見到了薛師姐,她在那時已是結丹中期,如今算算,應當已到了結丹後期。不出百年,她或許真能結成元嬰。”
沐沅語氣中有幾分感慨,似是為故人高興,又似夾雜著一絲淡淡的疏離。
張煬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恍然,緩緩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還是低聲問道︰“沅兒,你說……如今可要將散落在外的宗內弟子召集回來?”
沐沅抬眸,美眸中泛起一絲凝重,娥眉微蹙︰“恐怕很難。他們已在南方安定下來,生根發芽,未必願意重新折騰。更何況,這落雲山脈雖好,卻終究地界有限,哪能容得下宗門所有支脈?”
洞府內一時安靜,只有靈泉的滴答聲在回響。
張煬目光深沉,似在思索著未來的格局。良久,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低聲嘆道︰“罷了,不急。等日後我等重返蒼國,再徐徐圖之吧。屆時,若能重立山門,再召諸脈歸心,也未為遲。”
沐沅看著張煬的神色,心中輕輕一動,伸手覆上他的手掌,柔聲安慰道︰“夫君,蒼國之事非一朝一夕。如今我們能在落雲山脈暫棲,已是不易。將來無論宗門弟子散在何處,只要見得你崛起,必會自願歸附。”
張煬微微一笑,眼神柔和幾分,卻仍帶著那份深沉的堅毅。
這時沐沅似是想起什麼,玉手一翻,掌心出現了一只暗青色的御靈袋。
張煬見狀,目光一凝,好奇地看向沐沅。
沐沅眸光流轉,唇角帶著一絲柔笑︰“這里面,是小青夔。十年前,它忽然陷入沉睡,我一直留意它的狀態。如今看來……大概率是在進化。”
張煬伸手接過御靈袋,神識探入其中。剎那間,只見一只體型約丈許的小青夔蜷縮成一團,周身淡紫色電弧游走,如同細密的雷絲。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四周靈氣微微震蕩,它的氣息緩慢而穩定地增長著,顯然正向著三階靈獸邁進。
“果然……”張煬眉梢一挑,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隨後緩聲說道,“沅兒,這小家伙沉睡進化,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等岳父將那三階分雷陣與聚雷陣的輔助材料收集齊全後,你便將其布置出來。到時候,將這小家伙放在雷霄杉下應該會加快其進化的速度。”
沐沅輕輕頷首,神色中帶著些許凝重。似乎想要再開口,卻被張煬搶先笑道︰“呵呵,我知曉你擔心什麼。放心吧,雷霄杉的事情交給我。我正好有一門秘術,可以令其快速生長。”
話音落下,張煬神色淡然,但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他頓了頓,故作隨意補充︰“不過,這秘術消耗極為驚人。我如今身上大約有上百萬靈石,差不多只夠催生雷霄杉成長至千年。”
“什麼!?”
沐沅原本鎮定的神色瞬間僵住,美眸猛地睜大,震驚之色寫滿了整張俏臉。她凝視著張煬,仿佛以為自己听錯了︰“夫君,你說……僅僅讓雷霄杉生長到千年,就要耗費百萬靈石?這……竟有這種逆天的秘術?”
張煬緩緩點頭,神情一本正經瞎編著,聲音低沉︰“此術非凡。是那位建立天星宮的大賢師親自傳授于我。我曾與其立下誓言,不可外傳。否則我也早就將此術傳給你了。”
沐沅听罷,怔怔看著張煬,半晌後,才輕輕勾起一抹苦笑,眼底滿是柔情與心疼︰“你這人,總是什麼都想著我。如今你能平安歸來,我已心安。至于其他的夫君還是不用太在意我。日後我不僅要參悟陣法,還得兼修練氣與煉體,如今又多了煉神功法《歸元訣》。我的修行日程早已排得滿滿,哪里還有余力去想這些。”
說到這里,沐沅忽然似是想到什麼,目光陡然一凝,聲音微微顫抖︰“夫君,你方才說……這秘術是那位建立天星宮的大賢師傳授于你?難不成,那位上古大能,如今仍存于世?”
張煬聞言,神色不變,淡淡一笑,仿佛早有準備︰“那位本尊,極大可能早已飛升上界。如今留在天星宮的,不過是其一具化身而已。那化身修為已至化神大圓滿,但因為某些原因所限,只能存在于天星峰內,無法踏出半步。”
“化神……大圓滿!”
沐沅只覺心神轟然震蕩,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紅潤的唇瓣,美眸中滿是駭然與難以置信。半晌後,她看向張煬,眼底摻雜著驚嘆與濃烈的復雜情緒,輕聲喃喃︰“我從未想過,夫君竟與那等超然存在有所牽扯……”
張煬只是微微一笑,未再多言,仿佛一切盡在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