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煬一行踏入平陰城沈家駐地,在沈烈帶領下直入內宅。
行至主廳前,便听得廳內傳來低聲爭辯之語。推門而入時,廳中已有七八位沈家中堅族人齊聚,有管事長輩,也有幾位修為不低的旁系主脈,各自神色凝重,顯是在商議要事。
見沈烈歸來,眾人一愣。下一刻,一名身形微胖、滿面笑容的中年人便快步迎上,熱情開口︰
“哎呀,烈兒可算回來了,這短時間你外出,我等都替你擔憂呢!”
“此行可有收獲?是否加入了玉華城的丹閣?”
沈烈冷冷掃了一眼廳中眾人,眼中掠過一抹銳意未斂的冷光。他深吸口氣,站定之後,才緩緩將這一路上的經歷簡要說了一遍。
待說至“有一伙人半途截殺于他,若非杜前輩及時出手,恐怕已命喪黃泉”時,廳中頓時一片寂靜。
沈烈說罷,拱手對張煬一禮,言辭堅定︰“杜前輩出手相救之恩,不僅是對晚輩的恩德,更是我沈家一脈的救命之舉!”
廳中一陣沉默。
可就在這時,一道陰沉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
“那……我沈家傳承,可還在?”
說話者是一名瘦高男子,眼神犀利,語氣冷漠,唇角帶著幾分不掩的懷疑。
此言一出,沈烈神色微變,張煬眼神一斂,而坐于主位上的一名須發花白的老者卻猛地一拍椅案,冷聲呵斥︰
“老七,烈兒好歹是你族佷!他被人追殺至命懸一線,你滿腦子只惦記那點傳承?”
瘦高男子“哼”了一聲,不卑不亢地道︰“三叔,我這也是為了沈家。烈兒既然活著,我便問他個清楚有何不妥?總不能因為回來了就對傳承避而不談吧?”
張煬站在一側,本不欲理會家族之爭,然見廳中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目光各異,或試探、或懷疑、或忌憚、或漠然,一股微不可察的輕蔑之氣在廳中蔓延。
他眉頭輕輕一皺,下一瞬,神識如潮水般轟然掃出!
“轟——”
無形之力陡然降臨,仿佛一道山岳壓頂,將整個沈家大廳牢牢籠罩!
在場眾人只覺神魂震顫,仿佛被天地緊緊擠壓,呼吸一滯,腦中嗡鳴作響。有人踉蹌倒退,有人額頭冷汗涔涔,更有修為稍弱者面色發白,連站都站不穩了。
那瘦高男子更是臉色驟變,猛地一口靈氣倒涌,險些跌坐在地!
張煬神識一收,沈家大廳中依舊寂然無聲,眾人面色或青或白,不敢作聲。
他緩緩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平靜,字字如冰冷鋒芒直刺人心︰
“你們沈家內部之事,杜某本不欲插手。”
“可惜你等族人異心太重,分裂顯而易見。”
“原本我還有把握,讓千鏡樓那位銅鏡前輩親自出面庇護你沈家。但現在看來……”
張煬輕嘆一聲,目光掃過廳中眾人,淡淡道︰
“你沈家這般混亂局面,若千鏡樓真來查探,怕是一見此景,便已心生厭棄。”
這話說得不重,卻如悶雷滾響,令廳中所有人神色一變。
沈烈臉色一陣青紅交加,緊咬牙關,額上青筋隱隱跳動,顯然心中怒火難抑。他拳頭緊握,沉默了片刻,終還是抬頭看向張煬,語帶堅定卻也略帶遲疑︰
“杜前輩……那晚輩……該當如何?”
張煬望著他,眼神微凝,忽而一笑,語氣中多了一分考量後的厚重︰
“你沈家如今什麼情況,你心中最清楚。你問我如何,那我便告訴你。”
“今日我在,便是你的後盾。你若真想將沈家帶入千鏡樓,那就必須以家主之姿’立威,整合權柄。”
“否則這烏合之眾,終究入不得千鏡樓之眼。”
張煬語調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從容與冷冽︰“你要記住一句話——千鏡樓也好其他勢力也罷,他們要的是助力,而不是累贅。”
沈烈聞言,心神震蕩,心頭仿佛被重錘砸中。
他緩緩轉頭,看向廳中諸位族人。
那瘦高男子“老七”依舊冷著一張臉,卻不敢再發一語;先前上位的族老面色微喜,但眉頭依舊緊皺,正低聲與旁人交換眼色,分明在權衡利弊。
楚宏達站在一側,望向沈烈的目光也不再是往昔的護佑與心疼,而是……一絲凝重的期待。
沈烈目光一一掃過這些熟悉卻陌生的面孔,心底忽然升起一種陌生的清明。
“我若軟弱,今日之事便無意義。”
“我若強勢,哪怕流血,也要將這沈家洗去陳腐,重鑄根基。”
他深吸一口氣,神色逐漸冷峻,終是緩緩躬身,對張煬恭敬一禮︰
“杜前輩所言,晚輩……明白了。”
沈烈臉色陰沉,目光掃過諸位族人,忽然一步踏前,語氣森寒︰
“我沈烈,願接掌家主之位,整頓沈家,肅清內患!”
此言一出,廳中頓時炸開鍋。
“胡鬧!”瘦高男子霍然起身,怒聲道︰“你不過是個還未結丹的後輩,也配當家主?誰給你這膽子!?這消息若傳了出去整個平陰城還不笑話死我沈家無人了?”
“你不過仗著身後有外人撐腰,便敢自立為主,真當沈家是你一人的了嗎!”
“依我看,你小子是被蠱惑了心志!”
另一名偏袒之人也站起身來,冷笑不止︰“就你這修為和資歷,憑什麼掌家?”
“這位杜前輩雖實力很強,但沈家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
沈烈目光冷厲,听著那幾名跳得最歡的族人,你一句、我一句,眼中殺機已起。
他霍然抽出一柄靈劍,長劍出鞘,寒光如霜︰
“我沈烈,身為嫡脈,況且我父親本是家主,若非前些年被人暗害,我沈家現今何至于這般混亂?如今我如何當不了這家主之位?我沈烈肩承沈家血脈,怎可將沈家千載基業拱手送于他族?今日若非我活著回來,恐怕來日我沈家祖業就被你等亂臣賊子送入雲家當做鷹犬了吧!”
“你等既敢言不屑家主之令,那我便以祖堂家規,先殺幾個不服者祭旗!”
話音未落,沈烈劍光驟閃,身形疾掠,一劍橫斬而出!
“住手!你敢——”
那瘦高男子話音未落,原本還想抵抗,張煬只是輕哼了一聲,結果瘦高男子整個人直接突然眼神渙散,胸前已被劍氣撕裂,整個人被轟得倒飛撞牆,氣息瞬間斷絕!
眾人驚呼未落,沈烈已轉身第二劍指向另一人︰“你勾連雲家,將我行蹤泄露于外,險些害我命喪荒山,此事如何辯解?”
那人面如死灰,驚恐跪地︰“烈兒,我冤枉啊——是……是你七叔讓我聯絡雲家!我只是傳話——”
“死!”
劍鋒再落,血濺三尺!
“好膽!你竟敢——”廳中有老者暴怒而起。
張煬這時一步踏前,淡淡吐出兩個字︰
“閉嘴。”
磅礡神識再次擴散,如山海壓頂,將整個大廳死死鎮住。方才暴怒之人霎時氣血逆流,連聲音都卡在喉中,再無一絲反抗之力。
張煬淡然一笑,看向那滿地狼藉︰
“杜某既為你撐腰,便不會任人掣肘。沈家之亂,需鐵血而治。”
沈烈收劍而立,長發微揚,目光如電︰
“還有誰……不服?”
廳中寂然,針落可聞。
原本那些持反對態度的族人此刻無不低眉垂首,再不敢多言。
張煬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數人,淡淡道︰
“余下暗通雲家之人,楚道友可一一調查,悉數交由沈烈處置。”
楚宏達神色凝重,拱手應聲︰“是。”
張煬再度看向沈烈,語氣中已有幾分欣賞︰
“沈家之弊,你已揮劍斷之。接下來該思考的是,如何聚力重塑。”
沈烈拱手行禮,目光堅定︰“沈烈……謹記前輩教誨!”
而就在這腥風血雨之後,沈烈終于正式登上沈家之主之位。
沈家大堂血痕未干,新家主已定,族人口服,但是至于其心是否服氣便要看日後沈烈的手段來了。
而就在沈烈開始調動家中資源整合各院勢力時,張煬卻于夜半悄然離府,未驚動任何人,獨自一人往平陰城雲府而去。
月沉西嶺,夜色幽幽。
平陰城東,一片朱牆玉瓦的宅邸猶如一頭沉睡巨獸,靜臥于山腳靈脈之上。此地正是雲家祖宅——
而今的雲家,因有一尊元嬰坐鎮,氣勢正盛,平陰周邊各家勢力皆要俯首三分。
但就在今夜,一道青袍身影悄然掠入,仿佛虛影無聲,落于雲府主殿之外。
張煬負手立于殿前,淡聲開口︰
“在下杜預,特來求見貴族元嬰真君——雲常真前輩。”
此語一落,不過數息,殿中靈光大作,一道身影已然出現在月色之下。
那人身著月白長袍,眉目凌厲,氣息如山岳般深沉,正是雲家如今的主心骨、唯一的元嬰修士——雲常真。
他目光一凝,淡淡掃了張煬一眼︰
“閣下神識不弱,是誰派你來的?沈家?”
張煬卻未答,只是含笑拱手︰
“晚輩今日來此,一為交個朋友,二為切磋一場。”
“若雲前輩勝,晚輩自會離去,不再插手沈家一事;若晚輩僥幸勝出,還望雲前輩听晚輩一言。”
雲常真微微一怔,隨即輕笑一聲,眼神微凝︰“有趣。”
“那……便讓我看看你這後生,有幾分本事。”
話音未落,袖袍一卷,已然祭出一柄古銅長刀,周身靈力呼嘯而起,剎那之間,天地元氣翻涌,殿外松柏無風自舞。
張煬面色不變,雙指一捻,虛空劃過一道劍意。
下一刻,兩人身影驟動,靈光如雷霆綻放,交擊于夜幕之間。
……
斗法只持續了不過半刻鐘。
當塵埃落定,雲常真氣息紊亂,臉色微白,身上的白袍破損數處,額角有汗,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他目光復雜地看著張煬,心中驚濤駭浪。
——這後生不簡單啊!看來肯定是出自與某個大勢力的妖孽天驕了。
張煬卻神色如常,負手立于雲常真對面,語氣平靜,甚至有幾分客氣︰
“雲前輩,承讓了。”
雲常真默然片刻,長嘆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以結丹修為硬抗本座十余招,還能將本座衣衫擊碎……你這後生厲害啊,不知你這後生出自那家勢力?”
張煬微微一笑,坦然說道︰
“晚輩杜預,僥幸而已。至于出身嘛,晚輩只是一介散修並無背景。今日前來,並非為爭斗,而是為沈家一事。”
雲常真目光微沉,卻未出聲。